「坐,別站著。」國王說。「這是私人拜會。調查還滿意嗎?我聽說你今天早上去了舊皇宮。」
「是的,大人。」
「準備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還有四天就滿月了。在滿月之後。」
「你想先觀察她?」
「那倒不是必要。但是在飽餐一頓之後,那頭……那位公主行動會遲緩一點。」
「吸血妖鳥,她是個吸血妖鳥。我們就別玩外交辭令了,獵人先生。她目前還不是公主,而這正是我來這裡想跟你說的。一切都不會留下紀錄,所以只要簡單明白的告訴我就好:她能不能變回來?拜託了,請別用職業規範迴避我的答案。」
傑洛特扶著額頭。
「魔咒是可能被解除的,陛下。如果我沒弄錯的話,解除的方法就是在城堡裡待上一夜。只要在第三聲雞鳴響起時確保吸血妖鳥不在自己的棺柩裡,詛咒就消失了。這是我們處理吸血妖鳥的傳統作法。」
「就這麼簡單?」
「這不簡單。首先解咒者必須活過一個晚上,而且規則也可能有例外。比如說不是一晚,而是要連續三晚。有時候……嗯,也有無法治癒的案例。」
「是啊,」弗爾泰斯特咕噥道。「某一群人不斷告訴我這件事。說要除掉這怪物,因為這是無藥可救、沒有希望的。我相信他們已經和你談過了,是嗎?獵人?叫你一開始就硬起心腸下殺手解決那吃人的怪物,然後告訴國王一切都是迫於無奈。雖然國王不會付你錢,但是他們會。還真是方便又便宜的交易,因為國王不是把獵人吊死就是砍頭,他們的錢可以繼續留在自己的荷包裡。」
「那國王會砍獵人的頭嗎?」傑洛特做了個鬼臉。
弗爾泰斯特看著利維亞人的眼睛。
「國王不知道,」他最終說道。「但獵人應該把這種可能性納入考量。」
這次換成傑洛特沈默了。
「我會設法在能力所及內處理這件事,」過了一會兒,他說:「然而一旦情勢惡化,我會自衛。大人,您也應該把這種可能性納入考量。」
弗爾泰斯特站了起來。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指的不是那樣。如果戰事陷入險境,顯然你會殺了她,不管我是不是樂意;因為如果不這麼做,顯然她會殺了你。我不會在公開場合這麼說,但我絕不會懲罰任何為了自衛而殺死她的人。不過我也不會允許在沒有做過任何拯救她的嘗試之前就殺死她。有很多人試過燒掉舊皇宮、對她射箭、挖陷阱、設誘餌。他們之所以沒有繼續只因為我吊死了幾個人殺雞儆猴。但是這不是重點。聽我說,狩魔獵人先生!」
「我在聽。」
「如果我的理解沒錯,在第三次雞鳴之後她就不再是個吸血妖鳥,那麼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切順利的話,是個十四歲的女孩。」
「有紅色的眼睛?像鱷魚的牙齒?」
「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女孩。除了……」
「除了什麼?」
「她生理上會完好無缺。」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那精神上呢?每天都需要一桶鮮血當作午餐?」
「不。精神上……那很難說……她的心智也許只像三、四歲的小孩。她會需要長時間的照護。」
「我明白了。獵人先生?」
「是?」
「她有可能又變回去嗎?在那之後?」
狩魔獵人沒有回答。
「哈,」國王說。「那就是有可能了。還有呢?」
「如果她昏迷數天後死去,那麼遺體必須火化,而且越快越好。」
弗爾泰斯特垂下了頭。
「但我不認為這會發生,」傑洛特補充。「讓我告訴您幾件事,大人,預先告知您可能的危險。」
「現在告訴我?不會有點太早嗎?如果──」
「就是現在,陛下。」利維亞人說。「世事難料。也許第二天早上您會在地穴裡找到復原了的公主,還有我的屍體。」
「真的?即使在我同意你採取自衛之下?我印象中即使沒有這份許可你也能夠辦成這件事?」
「這不是件輕鬆的差事,陛下。風險很高。因此務必聽我說:公主必須無時無刻戴著藍寶石項鍊,最好是帶雜質的藍寶石,吊在銀鍊上。無時無刻,不管白天或黑夜。」
「帶雜質是什麼意思?」
「就是裡頭含有氣泡的石頭。另外,在她寢室裡的爐火裡,必須隨時焚燒刺柏、紫杉和榛木。」
弗爾泰斯特露出深思的神情。
「為了這個,我必須感謝你,狩魔獵人大師。我會留心這些細節,如果一切都能順利……但是現在先仔細聽我說。如果你判斷這個案子已經沒有治癒的希望,就殺了她;如果你解開魔咒卻發現那女孩……不正常;如果你哪怕有一絲懷疑自己沒有成功解開魔咒,你也要殺了她。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會在人民面前斥責你,會把你逐出宮廷和我的國家,僅此而已。儘管我不會給你報酬,你還是可以設法為自己爭取到一些──你知道該去找誰。」
好一陣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傑洛特,」第一次,弗爾泰斯特叫了獵人的名字。
「大人?」
「他們說那孩子變成這樣是因為雅妲是我的妹妹,這話有多少是真的?」
「不多。魔咒必須要有人施展;沒有詛咒會自己成真。但是您和令妹結合這件事,我猜想,可能正是導致某人施咒的原因,所以就某方面而言它的確造成了這一切。」
「和我想的一樣。之前有一個智者說過,雖然不是全部。傑洛特?魔咒、法術、怪物,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呢?」
「我不知道,陛下。智者致力於追尋這些現象的源頭,而我們狩魔獵人只要知道專注的心智能夠激發它們就足夠了。而且這也已經足夠讓我們找出對抗它們的方法。」
「用殺戮的手段?」
「通常是這樣。大部分時候這就是人們付錢請我們來的目的。希望移除詛咒的人要少多了。一般而言,人們只是單純希望避開危險;而一旦這怪物曾經奪走過人命,復仇便更加強化了原本的動機。」
國王走向門邊,在狩魔獵人掛在牆上的長劍前停了下來。
「用這玩意嗎?」他沒有看傑洛特。
「不,那是人類用的。」
「我聽說了。你知道嗎,傑洛特?我要跟你一起下墓穴去。」
「絕對不行。」
弗爾泰斯特轉過身,眼裡泛著光。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一面,你能明白嗎,獵人?她出生時我不在她身邊,一直到後來也……。我很害怕,也許我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對嗎?我有權利至少在你謀殺她的時候見她最後一面。」
「我重複一次,陛下,絕對不行。這毫無疑問會帶來死亡,不管是我或者您。如果我的注意力有一絲動搖,我的意志會……不行。」
弗爾泰斯特走向門邊。有一瞬間傑洛特以為他會就這樣離開,沒有道別也不留下一個再會的手勢,但是國王停了下來看著他。
「你在我心裡點燃了希望,」他說。「雖然我看穿了你一部份的把戲。他們告訴我在旅店裡發生的事,我知道你切碎那些莽漢只是為了效果:要讓人印象深刻,特別是我。顯而易見的,你不需要用劍就能解決他們。恐怕我永遠不會知道你此行是為了拯救我的女兒或是為了殺她,但我還是同意你去。我必須同意。你知道為什麼嗎?」
傑洛特沒有回答。
「因為,」國王說:「我相信她正在受苦。她是嗎?」
當狩魔獵人面對國王時,他的視線彷彿能穿透一切。他沒有同意,也沒有點頭,甚至沒有做出最細微的表示,但弗爾泰斯特看見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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