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下雪了,妳那裏也下雪了嗎?
繼續來寫冷僻冷門的言葉之庭與和歌間的關係,腦補篇(可是小弟好喜歡這個浪漫文青的腦補主題 XD)。
前面談過,雪野的"雪",在萬葉時代是吉兆(瑞雪兆豐年)。事實上,小弟相信言葉之庭的最後幾幕就運用了以雪為吉兆,兩首有名的夫婦間贈答歌。
上面兩張截圖是言葉之庭主題曲之後,片尾結局彩蛋中的畫面。(這個畫面中有一個新海誠明示的和歌彩蛋,是柿本人麻呂的"み熊野の 浦の浜木綿",可以參考以下連結中的討論:言葉之庭電影結局裡的萬葉集和歌:み熊野の 浦の浜木綿)在這兩個畫面中,秋月來到大雪中的御苑涼亭,在落雪中讀著雪野的來信。鏡頭接著轉向在四國小島上教書的雪野,她向窗戶外面望去,外面也開始飄起雪來。
在萬葉集選集中大概必選的一雙贈答歌,就是一對感情好的夫妻拿"我這邊下雪了,妳那裏呢?"這個主題來作贈歌與答歌,這對夫妻是天武天皇與藤原夫人。故事是這樣的:當時夫妻一般是分別居住的。天武天皇有天看到開始下雪了,因為是吉兆而非常高興,於是遣人送了下面這首贈歌給藤原夫人:
在萬葉集選集中大概必選的一雙贈答歌,就是一對感情好的夫妻拿"我這邊下雪了,妳那裏呢?"這個主題來作贈歌與答歌,這對夫妻是天武天皇與藤原夫人。故事是這樣的:當時夫妻一般是分別居住的。天武天皇有天看到開始下雪了,因為是吉兆而非常高興,於是遣人送了下面這首贈歌給藤原夫人:
我が里に 大雪降れり 大原の 古りにし里に 降らまくは後
文謅謅的漢譯:"吾里清御原 豪雪已降飛鳥地 今思大原之 故里何時霖雨雪 蓋在往後須時日"
這好文言。簡單的白話是這樣的:天武天皇在跟老婆耍可愛,故意跟她說:"妳看妳看,我這裡下大雪了!這種好事情,老婆妳住的那裏一定還沒輪到齁。(誇耀)"
問題是,藤原夫人住的地方離天武天皇根本只有一公里,怎麼可能沒同時也在下雪。藤原夫人接到老公故意耍87裝可愛的贈歌又好氣又好笑,乾脆要耍87大家一起來,於是送回了下面這首答歌:
我が岡の 龗に言ひて 降らしめし 雪の摧けし 其處に散りけむ
問題是,藤原夫人住的地方離天武天皇根本只有一公里,怎麼可能沒同時也在下雪。藤原夫人接到老公故意耍87裝可愛的贈歌又好氣又好笑,乾脆要耍87大家一起來,於是送回了下面這首答歌:
我が岡の 龗に言ひて 降らしめし 雪の摧けし 其處に散りけむ
文謅謅漢譯:"蓋為吾岡地 岡之龗神聞我訴 所澍霖雪者 彼雪摧兮碎霰華 散落其處令雪落"
白話文:"很抱歉齁。這場大雪是我請我們這邊的龍神幫忙下的,老公你那邊下的那點雪只是沾了光而已。(驕傲)"
萬葉時代雪為吉兆,而"我這裡下雪了,妳那裏也下雪了嗎?"是萬葉集中有名的夫婦親愛贈答歌的主題。從這個角度來看,言葉之庭最後場景中兩地降下的雪,其實也就是意味著兩人會有樂觀未來,非常古典浪漫的象徵。
白話文:"很抱歉齁。這場大雪是我請我們這邊的龍神幫忙下的,老公你那邊下的那點雪只是沾了光而已。(驕傲)"
萬葉時代雪為吉兆,而"我這裡下雪了,妳那裏也下雪了嗎?"是萬葉集中有名的夫婦親愛贈答歌的主題。從這個角度來看,言葉之庭最後場景中兩地降下的雪,其實也就是意味著兩人會有樂觀未來,非常古典浪漫的象徵。
(補充:言葉之庭的結尾其實對應萬葉集最後一首和歌)
不管在中國的詩詞傳統,還是在現代的文學或影劇習慣用法當中,雪比較常被當成是孤絕或孤獨的象徵,所以當言葉之庭的結尾重複出現雪景,包括在片尾謝幕滾動到最後新海誠的名字出現時都是大雪滿天飄的情景,如果是習慣"雪景象徵孤獨"的觀眾就很容易被暗示說兩人開放結局的前景是不樂觀的(我舉手承認好了,我一開始就是這樣覺得)。
但是如果把言葉之庭還原到它的萬葉集根源,漫天大雪的象徵意義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事實上,言葉之庭的結局正好對應上萬葉集的最後一首和歌,也就是卷二十4516,大伴家持詠初春的落雪:
新しき 年の初めの 初春の 今日降る雪の いや重け吉事
新しき 年の初めの 初春の 今日降る雪の いや重け吉事
這首和歌光看漢字,我們也不難理解它的意思:
在新的一年開始,初春的今日降下了瑞雪,未來的好事一定會越來越多的。
萬葉集的編者將這一首和歌放在萬葉集最後一首,其實也就是希望讓整個萬葉集結束在充滿祝福與喜氣的言語之中。新海誠在言葉之庭電影結尾中讓秋月與雪野兩人的未來暗示也結束在漫天的紛紛落雪之中,漂亮呼應萬葉集的最後一首和歌,在我的看法裡,就一部對萬葉集致敬的經典作品來說,這真的是結束得相當完美。
在新的一年開始,初春的今日降下了瑞雪,未來的好事一定會越來越多的。
萬葉集的編者將這一首和歌放在萬葉集最後一首,其實也就是希望讓整個萬葉集結束在充滿祝福與喜氣的言語之中。新海誠在言葉之庭電影結尾中讓秋月與雪野兩人的未來暗示也結束在漫天的紛紛落雪之中,漂亮呼應萬葉集的最後一首和歌,在我的看法裡,就一部對萬葉集致敬的經典作品來說,這真的是結束得相當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