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樓的第一篇po文談了新海誠在言葉之庭結尾,藉由雪野在月台讀的書,揭露了故事的原型來自於式子內親王與藤原定家的13歲姊弟戀故事。式子與定家的故事所以膾炙人口,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它被改編成能劇中的名作「定家葛」。事實上,我們可以在言葉之庭中看到不少「定家葛」中的重要元素。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元素就是:
當愛情的苦戀纏縛與社會道德衝突時,苦惱不已的女方雖然最後先拒絕男方,向社會道德屈服,但是轉身就又反悔回頭,甘心選擇被社會道德不容的愛情緊緊纏縛。
同樣在這一樓的第一篇po文,我們也介紹了杉田圭的"超譯百人一首歌戀"第13話,式子與定家的故事,我們可以看到它與言葉之庭在結尾劇情的相似發展:
男方與女方的戀愛因為身份地位不容於社會道德 -> 男方告白 -> 女方站在社會道德的一方斷然拒絕男方 -> 男方放手離去 -> 女方轉而挽留男方 -> 衝突與和解 -> 男方緊擁女方
男方與女方的戀愛因為身份地位不容於社會道德 -> 男方告白 -> 女方站在社會道德的一方斷然拒絕男方 -> 男方放手離去 -> 女方轉而挽留男方 -> 衝突與和解 -> 男方緊擁女方
言葉之庭結尾秋月包圍緊抱雪野,超譯百人一首歌戀13話最後定家也是包圍緊抱式子。如果是要向「定家葛」致敬的作品,就會這樣表現。
這應該不是2013的言葉之庭效法2010的超譯百人一首漫畫,而是這兩個二十一世紀的作品都在向15世紀的能劇名作「定家葛」致敬。
讓我們來看一下「定家葛」的故事。
很幸運的,我們可以在網路上找到兩個相當好的「定家葛」介紹中譯,包括完整劇本翻譯。連結如下,我們後面的介紹,就是根據這兩篇譯文:
能劇應該怎麼讀(1):欣賞能劇的入門級介紹
「定家葛」是在15世紀,由金春禪竹(世阿彌的女婿)創作的名作。這齣戲雖然根據的式子與定家的歷史傳聞,不過它做了一些不符史實的改編(二創從古就流行)。在金春禪竹的故事設定裡,式子是在當齋院的時候跟定家有了感情(史實差很多,式子從齋院退下來13年後才第一次見到定家),並且還發生了關係(史家不敢這樣定論),後來戀情曝露,於是兩人被社會壓力拆散。但是兩人死後定家的感情執念不斷,化成葛蔓層層將式子的墳墓包纏緊縛。
「定家葛」的故事發生在初冬的京都,一位旅僧在寒天時雨中急忙到附近的涼亭躲雨,忽然出現一位民女,跟旅僧介紹這是藤原定家建的「時雨庭」,並且說今天正好是定家的忌日,請旅僧一起憑弔定家。
於是旅僧與神秘的民女一起去到一座墳塔之處,而這座石塔被葛蔓層層包圍纏繞,甚至不見塔身。民女向旅僧說明,這其實是式子內親王的墳墓,因為定家死後對式子的執念不斷,所以化為藤葛,將式子的墓緊繞捆縛。她想請旅僧為定家誦經,讓定家擺脫執念。
旅僧在與民女對談以後,聽完式子與定家的故事,相當感慨。他也請民女不要再隱瞞,說出真名真身。民女這才坦白承認自己就是式子定親王的亡靈,懇請旅僧拯救自己被定家愛戀執著纏縛,永世難脫之苦。旅僧於是對定家的葛藤誦唸法華經「藥草喻品」,以使式子成佛得脫。
旅僧在與民女對談以後,聽完式子與定家的故事,相當感慨。他也請民女不要再隱瞞,說出真名真身。民女這才坦白承認自己就是式子定親王的亡靈,懇請旅僧拯救自己被定家愛戀執著纏縛,永世難脫之苦。旅僧於是對定家的葛藤誦唸法華經「藥草喻品」,以使式子成佛得脫。
當旅僧念完「藥草喻品」(象徵社會道德)後,定家的亡靈自己解除了對式子的愛情執念----「定家葛,墓上淚,頹然解纏」,而不再被定家的永世愛戀所苦的式子從墓而出,並獻舞一首以感謝旅僧。然後接下來令人意外的轉折發生了。
當式子一面起舞的時候,她美麗的面容卻因為失去愛情而開始崩壞。當式子舞畢一首向旅僧道謝後,她毫不猶豫地放棄解脫,轉身選擇重入墓中,被永世的愛情所綑綁纏縛:「趁長夢未醒,當入墓中,歸於葉下還。見葛葉,復如前,將墓虯蟠。」而當式子以扇遮面,歸入冢內時,整齣劇結束在這一首歌中:「定家葛,復虯蟠;幻影身埋葛葉,即消墓端。」定家的執著愛戀於是重新包圍緊繞甘心如此選擇的式子。
最後來說幾點有趣的事情:
(1) 「定家葛」的故事發生在時雨紛飛的雨中涼亭「時雨庭」中,是不是很熟悉的故事元素?(時雨庭的來歷出自定家的和歌:「莫道此世間,皆為偽飾語。是誰真情淚,十月初時雨。」偽りの無き世なりけり神無月誰がまことよりしぐれ初めけん)
(1) 「定家葛」的故事發生在時雨紛飛的雨中涼亭「時雨庭」中,是不是很熟悉的故事元素?(時雨庭的來歷出自定家的和歌:「莫道此世間,皆為偽飾語。是誰真情淚,十月初時雨。」偽りの無き世なりけり神無月誰がまことよりしぐれ初めけん)
(2) 「定家葛」的故事發生在冬天,式子亡靈在寒冷的冬天中出現。而在式子跟旅僧說定家與自己的故事時,用「心中秋芒吐穗亂,私緣既露幽契斷,便苦苦拆得人各東西散。」的秋天芒草吐穗意象來象徵兩人戀情終於難掩於世。而在回憶兩人情愛時,則出現月光比喻。冬天、秋天、月亮,有沒有感覺有點熟悉?
有沒有也覺得也有點熟悉?當然,言葉之庭如果如這篇po文所推測的,有向能劇「定家葛」致敬的成分,新海誠是將一個帶著鬼魅幽幻的古代愛慾悲戀故事轉換成遠為溫暖光明的現代純愛變奏曲(不過兩人長久在一起的結局倒是不變),所以帶著悲劇象徵的定家葛也轉換成象徵浪漫戀情的紫藤花。無論如何,新海誠在故事的關鍵時刻讓紫藤花架下的兩人身上都帶著紫藤的葛蔓紋身,這個象徵隱喻元素的古典文化源流,我感覺是滿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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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定家葛真的有這種植物,是夾竹桃科,這裡有中文介紹。
(5) 「定家葛」能劇在Youtube上有一個簡短介紹(中間有受訪的中文字幕),有興趣看的朋友可以點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