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試體】第零章-研究員工作日誌

本篇摘錄自研究員的工作日誌

　　Day1

　　在這個部門的研究員，負責的工作是照護與觀察實驗耗材，保持其最好的狀態供前端研究員挑選。

　　職位讓他有幸擁有一間自己的研究室，多了點私人空間。

　　關上冰箱，手中拿著一瓶罐裝飲料，這是他上回休假從外面偷渡進來的。

　　正打算起筆桌上的工作紀錄，左方熱烈期盼的光波讓他不得不轉頭。

　　「AT13回去乖乖睡覺。」

　　AT13是他所分配到的素材其中之一，這一批早上剛到時均有正常的嘔吐現象。

　　「我不叫AT13，我有名字，我叫……」

　　「是是。」對於他的回答，研究員敷衍的回應，拎起AT13丟回去他的小床上，對他來說叫什麼名字不重要，一批來一批去，記代號比較省事。

　　關好防止摔落的柵欄，覺得自己開始身兼幼兒園工作的感覺，雖然一開始常常此起彼落的哭鬧聲，讓他要賣笑兼賣藝的哄這些孩子，但後期當他們開始進入實驗階段就輕鬆多了，也比其它單位照護成熟體素材安全。

　　啜飲檸檬清香的紅茶，開始著手資料建檔的工作，每建完一筆，就一邊紀錄在工作紀錄本上，輪到AT13的文件，上頭的分類讓他多看了幾眼。

　　「原來是特級啊……」

　　難怪這批只有這隻經過篩選後精神還這麼好。

　　

　　Day10

　　懷中抱著AT04餵奶，不忘了觀察BR這批的狀況，腳邊的AT13一直跟前跟後讓他覺得有點擋路。

　　「AT13吃完早餐去玩具屋玩。」一間有很多玩具的小房間，雖然大多的料材都處於呆滯狀態並不會去玩。

　　「不要。」AT13抓著他的褲管回答。「他們都在打架。」

　　「打架？」不尋常的話語讓他趕緊把AT04放回床上，快步走去轉角才看的見的玻璃窗。

　　一抹煞紅飛濺在玻璃上。

　　「別看。」研究員的手，下意識的遮住腳邊AT13的雙眼。

　　折騰了一整天，喉嚨有些沙啞疼痛，研究室又恢復機械聲滴滴答答的寂靜。

　　早上他拿起牆上的話筒對著另一頭大罵：「你他媽GA130這批不是只有做基礎生理藥物測試嗎？！GA137號出現異常反應，損失你們自己吸收，給我立刻派人過來處理！」

　　結果派來的是一群扭扭捏捏實習生，問他們GA130的實驗紀錄檔有沒有帶來，通通一問三不知，唯一的用處只有壓制失控的GA137帶回去上一個研究站，剩下的人手叫他們把玩具屋打掃乾淨後，吼出門送客。

　　他敢篤定上一站絕對不止做藥物測驗而已，他媽久久被這樣玩一下，什麼時候被失控的材料們弄死都不知道。

　　「餓了——」稚嫩的聲音從寂靜的角落中竄出，發現研究員轉頭看向他又繼續說：「我肚子餓了。」

　　AT13這麼一喊，研究員才發現時間已經錯過兩餐，繞完一圈處理完每個素材的飼食，回到AT13的位子。

　　「不要吃得到處。」研究員一邊幫AT13擦拭食物殘渣一邊說著。

　　應該比原本吃的食物還要美味吧？

　　丟給AT13的是一盤自己忙到沒吃的午餐，研究員試吃過素材的飼食，每份都是標準化成分，含有必須的基礎營養，讓實驗素材保持在同樣的生理狀態，但無色無味，超級難吃。

　　「他呢？」AT13指著隔壁空蕩蕩的床鋪問。

　　「……」這怎麼解釋才好，倒也提醒他要整理損失的清單做回報。

　　

　　Day23

　　偶爾，會有其它間研究室的同事來串門子。

　　「聽說你上次對配送班的實習生發很大的火。」

　　「要習慣，誰實習沒被罵過。」研究員站在門外回答。

　　「我不高興的是，額外做過哪一階段的實驗沒有清楚明白的告知，突發狀況的變化當我在鍛鍊身體嗎？」

　　「那是你這裡過得太安逸了。」同事一手撐在研究員耳朵旁的牆壁，另一手拉開研究袍領口，露出胸膛上刻劃著深淺不一的新舊傷疤。

　　「我對男人的胸部沒有興趣。」研究員一臉嫌棄的表情心裡想著，可以不要靠我這麼近嗎？

　　「诶？這小傢伙是特級？」一個孩子在研究員身後抬頭好奇的望著他們。

　　研究員轉頭撇了一眼，是AT13。

　　「對啊，你怎麼知道？」回答兼推開同事，不想被小孩留下奇怪的印象。

　　「我的傷都是特級留下來的。」同事拉好研究袍的領子，很有興趣的看著AT13說：「對付這種我很熟練，要不要把這個料子轉來我這裡？」

　　「想都別想，這隻小基是我的。」研究員一聽，原本雙手抱胸慵懶靠著牆壁的他，立刻整個人站在門口擋住他的視線。

　　「哈！你怎麼幫料子取這麼可愛的名字，那我也可以叫你小……」

　　「滾！」研究員一個後退，門刷一聲自動關上，隔絕同事亂取的噁心綽號。

　　

　　「幹嘛？」

　　研究員走回辦公桌旁邊，AT13的視線還是一直看著他。

　　「飯飯！」AT13跑去辦公桌旁的一疊資料上坐著對他大喊。

　　「自己的不吃要吃我的？！真不該餵他吃飼食以外的東西，養成這種不好的習慣……」研究員嘴裡咕噥著，從食物傳送箱中端出餐點。

　　上次的GA130事件，他在補償申請書上填寫基本的器材之外，還有三餐要加倍。

　　「我說。」研究員對著用小手抓荷包蛋吃的小基說：「除了我以外的人進來，不要靠近門口。」

　　「有沒有在聽啊？」研究員戳著過來要抓他盤中荷包蛋的小基臉頰。

　　小基看著荷包蛋又看了看他，搞不清楚他到底聽懂不懂，感覺現在荷包蛋比他說的話還重要。

　　        研究員無奈的幫他擦臉，把湯匙放在他的小手上。「用、湯、匙。」

　　

　　Day45

　　配送班作業人員在門口與研究員清點著配送清單。

　　「先生。」對研究員用敬語的稱呼問著。「除了TY00這批的料件要做7-3的試驗外，AT00中的AT13，不能與其它AT00一起進入下個階段嗎？」

　　「嗯，對，不行。」研究員以專業的口吻說道：「AT13在上次10-5的藥物注射後，生理狀況即差，我的判斷不適合繼續進行。」

　　「那要順便幫您運送到廢棄廠嗎？」作業人員問。

　　「不。」研究員糾正他的觀念。「你要知道特級料是很稀有的，不能隨意報廢，我放在治療箱觀察，等恢復到一定水平還能繼續使用。」

　　「好的，那麼我把這些送去了。」作業員點頭答道。

　　送走配送作業員，研究員退入研究室，門一自動關上，一塊積木朝他飛過來。

　　咻！

　　本該打到研究員的積木撲了個空，研究員已經蹲在源頭面前，稍稍嚴厲的語氣說：「我不是說過了，不要靠近門口！」

　　幸好距離門口不近，並沒有被作業員看見。

　　對於研究員這樣突然從遠方消失，然後隔一段距離出現，小基已經習以為常，並沒有被嚇到，緊捏著自己的衣服邊緣踱著腳對他說：「陪！我！玩！」

　　「去跟其它人玩。」研究員起身回答。

　　「他們都不理我！」小基的小腳踢著研究員的小腿說。

　　想想也是，大部分都張著空洞的眼睛像只剩軀殼般的呆坐在原地，剩下進食與排泄功能正常，非常易於管理的狀態。

　　研究員嘆口氣拿他沒辦法，提起小基，打開玩具屋的門把他丟進去，然後把地板散落的積木也一併踢入小屋內。

　　「忙完再陪你玩。」

　　

　　Day52

　　 部門會議上，研究員看似認真的聽著其它人的簡報，其實心不在焉的想著其它事情被坐在隔壁的同事看出。

　　「怎麼，小……」小字才出口，馬上被研究員回瞪，只好改口問說：「在想什麼？看你都皺著眉頭。」

　　「沒事。」研究員不高興的轉過頭不想搭理。

　　今天不能親自跟配送作業員交點配送單，雖然已經先告知會放在門邊了，但心裡頭一直有股不安。

　　小基並不會亂碰他的儀器、資料等物品，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關起柵欄，叮囑今天他會不在，要乖乖待在裡面等他回來。

　　 冗長的會議一結束，擔心小基已經餓了一餐，不理會同事要跟他廢話，研究員迅速的趕回研究室。

　　刷上識別證B一聲門自動打開，看來五個材料都順利領走了，這讓研究員稍稍放心。

　　走向小基的床準備讓他吃飯，結果裡面竟然空無一人。

　　「該死！」

　　柵欄門還是關著的，研究員轉身朝電話筒走去，早知道不應該教他的。

　　某天看見小基一直往前跳，問他在做什麼？

　　小基回答說他也想要跟他一樣可以移動很遠。

　　研究員拿起話筒想做確認，與門外相通的對講機先響起。

　　「先、先生，那個我是配送班的實習生，有物件送達。」

　　微微發抖的聲音，研究員立刻打開門禁。

　　「先先、先生。」看見門內研究員冰冷的眼神，實習生更害怕，他早就知道這位研究員脾氣不好，還是硬著頭皮報告：「早上前來領取料件的時候，發生了失誤多領取一份。」

　　實習生手上抱著雙眼緊閉，蜷縮成一團的AT13。

　　「你沒有比對實驗紀錄資料嗎？這個料件前面都沒有做過直接跳到4-3你知道會有多嚴重的後果嗎？」

　　讓人覺得寒意且清晰的語氣，實習生深知這比對他大吼大叫還要憤怒。

　　「犯這種沒有腦袋的錯誤，你也想當實驗體是不是？」研究員接過AT13又補了一句。

　　不管外頭被嚇哭的實習生，研究室門一關上，抱著懷中發冷的小基瞬間移動到治療箱旁邊把他放置進去，螢幕上顯示著跳動的心電圖。

　　「為什麼你要這麼頑皮用瞬間移動跑出來？」

　　看著治療箱中的小基，研究員更多的是自責，他不該教導他唯一會的技能─瞬間移動，與外頭常見的職業可以習得的瞬間移動不太一樣，他的是屬於短距離指定地點的瞬移，在他初入研究所時意外的有加分效果，沒有被分派到較低層的工作。

　　治療藥劑好像有效果，小小的身軀痛苦的顫抖，微弱的聲音說著：「好痛……好痛……」一聲一聲，清晰的刺在研究員心上。

　　「媽媽……好痛……」

　　 這一句讓研究員身體一震，他從來都沒有聽過小基跟他哭鬧要找父母，好像明白個問題不能在這種地方問似的，很清楚自己的立場。

　　「對不起……」含著很多層面的道歉，研究員對著治療箱低聲說著。

　　

　　「如果你變得跟其他實驗體一樣了，我會很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