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啊，你阿公回去了，你快點回來吧。」

　　清晨我還在睡夢之中，突然接到爸爸從老家打來的電話，上個星期還會笑、會
認人的阿公，就在昨夜一睡不起。這算是喜喪吧，阿公九十多歲了，除了年老一些
器官機能退化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病痛，雖然常會發呆，有時也認不得人，但生
活都很正常，自己會走、會吃，上廁所、洗澡等事也可以自己來，所以我們都沒有
想到會這麼突然就過去了。

　　我單身在外求學，接到電話後也沒有多加考慮，看了最近的一班火車就急忙出
門。今天是暑假中的一個星期天，我留在學校並不是因為暑修什麼的，只是先跟著
教授做研究而已，雖然我這一回去應該沒那麼快會回來，但也不用正式去請假，到
時請同學幫忙和教授說一聲就可以了。

　　在空蕩蕩的車箱中，我繼續補眠，明明就是夏天，偶爾卻覺得一股寒意襲來，
偶爾又好像夢到小時候和阿公一起住的時光。是夢？還是阿公想告訴我什麼？是因
為衣服太少而感到清晨的涼意？還是阿公特地來找我？

　　我們家在地方上小有名望，算是鄉下地方的大家族之一，所以這場喪禮實在是
倍受重視。從我回去的那天起，佛、道兩家的法師就輪流誦經，而我們孫子輩的也
輪流在法師身後跟著跪啊拜啊。出殯當天當然是不用多說，從早到晚哭啊、跪啊、
爬啊、拜啊……明明內心就已經在流淚了，為何還要演出來給大家看才算數呢？

　　從頭七到百日，真的是古人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有些日子全員召集，管你
是工作還是求學，法師看準了人就要到；有些日子只有特定人物要出場，忘了哪一
天女兒還只能偷偷在門外看，不准打招呼、也不准真正進門，然後不管有沒有被發
現，看完後要偷偷跑掉。說真的，大部份的人都不是這麼重視這種表面了，甚至很
多出殯完就只剩清明，這麼做到底是為了滿足親友看戲的心理，還是真的做足了才
算孝順呢？

　　我雖然是應該很閒大四生，但在大一時就取得學碩專班的資格，所以用三年的
時間修完大學部的學分，現在除了畢業專題外，我其實已經跟隨教授在修習研究所
的課程了。老實說我很忙，如果只是送老人家最後一程，那累個三、五天也無妨，
但要我每週每週趕回家做法事，還常常會影響學業進度，那麼我就很反感了，研究
生不僅是沒有假日的，要會報前，更是連睡眠時間都沒有呢，除非你想上台被電，
那就混一些也無妨。

　　我自認生前並沒有不孝，雖然遠在他鄉求學，還是每兩、三個星期會回去看一
次老人家，陪他聊聊天，而阿公也不是守舊的古董，對於學校的新鮮事都很有興趣
，然後還會跟我講古，說他小時候是怎樣。現在有多少人能夠這樣的，人該重視的
是在世時的相處不是嗎？為何反而要過度注重死後的型式？在去世前常常要我不要
太常回去的阿公，總是怕我趕來趕去影響學業，難道會希望我丟下學業來陪一個不
再回應的皮囊？

　　當時我在準備研究所的第一份正式報告，連覺都捨不得多睡了，還要每週這樣
來回奔走。為了這個，我和家裡鬧得並不愉快，他們一方面說能體會我的心情，另
一方面卻又怕長輩說閒話，要我再怎樣都得到場。我是否孝順，難道就只決定於阿
公死後的這段日子？如果這麼簡單，任由老人家生前孤苦，死後再風光大葬也算孝
順嗎？

　　可惜，我只是小孩，敵不過長輩和傳統，所以我每次都乖乖到場，也讓鄉里和
其他房長輩讚許我們很孝順。只可惜，這只是我用被罵到臭頭的未完成報告換來的
虛名而已，於是我從此和家裡弄僵了，既然生前不敵死後，那我也不用常常回去，
只要死後花點錢和時間就好不是嗎？對我而言，接下來的補報告才是重點，我不想
再因為這種事影響自己在教授心中的地位了。

　　────────── 時間經過分隔線 ──────────

　　紫萱：「公安安喔，你越來越少上楓谷了耶……」

　　薩克：「你還說呢，你自己還不是很少上。而且我上次報告被打槍你又不是不
知，這次再不拚我就沒臉見你了啦。」

　　紫萱：「是──是──大男人，我知道你從小就是菁英中的菁英，雖然慢我一
年入學，但其實和我一樣是碩一生了。」

　　薩克：「年紀勝不過你，只好在其他方面拚一些嘛。」

　　自從和家裡鬧翻後，我就打算留到過年前幾天才回去，雖然我不是天才，但也
靠加倍的努力，一直有著不錯的成績，所以從小到大老師都對我不錯，因為我是成
績好又乖巧的好學生嘛。而我也很享受這種倍受肯定的感覺，總是盡可能的多努力
一些，至少要勝過半數以上的人才行。

　　不過我不是只會唸書的呆子，大一時一方面為學碩做準備，另一方面鎖定目標
，終於在學期末打破學姊的心防、及姊弟戀的顧忌，正式對外宣佈為男女朋友。平
時我們都愛玩ＧＡＭＥ，無論單機的、連線的都好，只是既然開始交往，就比較討
厭那種互相競爭的遊戲，因為我們都不想勝過對方，所以開始找一款兩人都愛玩的
線上遊戲，隨著不斷的更換，最後定居在楓谷之中，因為不用月費，又不需要大批
人馬組隊，非常適合我們這種唸書時間比玩樂多，又愛搞兩人世界的人了。

　　在楓谷中我叫「薩克」，而我女友叫「紫萱」，不用懷疑，這兩個都是某單機
遊戲主角的名字。我們只是想找個能攜手合作的遊戲而已，聊天逛街的時間遠比練
功多，所以玩了好久還是很低等，不過這就是我們想要的休閒而已，等級、金錢不
如人又何妨？

　　紫萱：「對了，你真的在過年前都不回去囉？以前半個月就會回家一趟的，這
樣不好吧？」

　　薩克：「沒什麼不好的，我只是順從他們的觀念而已，更何況我的課業真的跟
不上，報告又被打槍……」

　　紫萱：「別太在意了，第一次本來就是震撼教育，我還被罵到懷疑自己是否有
能力唸研究所呢，這都是故意的啦，先嚇嚇你，以後才會乖乖的嘛。」

　　薩克：「不，還是有人被誇，這幾個月來我落後太多了，所以我更不能鬆懈。
婆抱歉喔，沒有很多時間能上線陪你。」

　　紫萱：「別在意，反正在學校天天見了，我也不是很常在楓谷啊，碩一真的比
大四要忙多了。」

　　閒聊了一會後，我先下線了，因為又要開始忙了。學期末快到了，雖然只是上
學期，但大四的課程結束的特別早，所以我們這組打算利用這個特別長的寒假，好
好搞定畢業專題，今天的小組會議想出了不少有趣的方案，我得來統整一下，好好
想想這些點子的可行性。

　　是我太久沒回家、也沒通過電話；還是夜晚寂寥的風，會特別使人想家？不知
為何，雖然我下定決心在年前不回去了，但每到了獨處的夜裡，總是會有點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