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15
雙子座α,第八甲板。
假扮為政務官尼德蘭的殺手頹倒在牆邊。
「妳的意志令我驚艷。」面對失去戰鬥能力的敵人,囂月銀鋒輕沾對方喉部、向上斜挑,俐落解除面部偽裝。
早在啟航之前,月讀命就料到會有人用偷天換日的方式侵入遊輪。他委託梨香代為調查所有賓客的動向,其中便發現尼德蘭夫婦的行蹤出現異常,因而推斷前來赴約的尼德蘭已遭到調包。
只是這名預料內的殺手,卻擁有令他大為意外的身分。
交戰中,每回銃步急踏,都激起月讀命久遠的記憶——十七歲時,得到貴人相助、成為殺手新秀的他,憑藉動向奇詭的子彈與過人身手,迅速在業界闖出名號;完成任務時,那按照慣例刻劃在壁上、地面的彎月彈痕,就像是映證自身實力的自信微笑。
然而,乍看完美的月讀命卻暗藏一個小小缺陷。他雖能掌握子彈的潛伏、行進軌跡,但為了自我防禦,彈道會本能性遠離周身一公尺,所以,只要侵入這個範圍,便足以破解囂月發出的一切招數。
為避免進入近身戰,月讀命又鍛鍊出步法飄忽的弦步“月牙”,當他自認為已達到無懈可擊的境地時,一名留著棕色長髮、擁有絕美面容的女人輕鬆摧毀他的自負。
她用比弦步更快的移動速度緊貼月讀命,再加上凌厲的手刀與踢擊,月讀命就在毫無招架之力的狀況下慘敗。
「小狐狸,別太目中無人呀。」女人蹲在倒地不起的月讀命旁,愉快地發表勝利感言。
月讀命閉上眼,「……各憑本事,生死無尤。請動手吧。」
「其實不一定要殺你啦,解決一個小鬼頭也得不到什麼樂趣。不然這樣,看你實力算是過得去,要不要乾脆加入砂狐呀?反正你也是狐狸嘛。」
「妳……」
女人扶起月讀命,「整天殺一些臭雜魚、小鱉三你就滿足了?姊姊認為,要殺,就挑最強的殺!跟著我,你會得到很多前所未有的新鮮體驗哦,怎麼樣,還不快點感謝姊姊?」就這樣,女人趁著為他療傷,開始天南地北的和月讀命聊起來,
那天,月讀命不但首度嘗到敗果,也第一次對家人以外的異性產生好感。
「對了,姊姊結婚了哦,請別對我抱持非分之想。」以及,首次遭受女性拒絕。
入侵者露出的真實面容與棕髮姊姊疊合。
……桐乃,果真是妳,想不到會在這種狀況再度碰面。慶幸自己方才手下留情,正當月讀命想扶起對方,他驚覺周圍的異變——遊輪完全偏離航道、靜止在skyrail底下,外加一艘遊輪正直直朝所在處逼近。
耳機亦傳來護衛捎來的訊息:「月先生,用來當煙幕彈的雙子座β被叛軍占領,而且……」
碰蹦!
轟隆巨響下,立足處頓時劇烈翻動。納鎗,月讀命抱起桐乃猛然一躍,先借騰空穩定身形,再以過人的平衡感行走在晃動的甲板上。
避至舞臺隱蔽處,月讀命撕落衣角,一面為桐乃包紮止血、一面觀望周圍狀況。
雙子座β正以側身撞擊的方式倚靠α號。無數條類似勾繩的東西攀上船沿,為數眾多的叛軍正準備採用多點入侵戰略、一舉攻上雙子座α;同時,前來支援的帝國護衛也自艙內各處湧出,雙方展開激烈交火。
桐乃眼角滑落淚水,她用嘶啞的語調說話、像在阻止誰前來這艘船。說完,一臉困惑地看著幫她處理傷勢的月讀命。
理解對方視線挾帶的疑問,月讀命說明:「我現今職務是護衛,並非殺手。既然妳已失去戰鬥能力,自然不是我的目標。」
「你……」
「噤聲,留點氣力。另外,這不代表我無條件放過妳,請牢記,被妳打壞的風衣很貴,日後再向妳索賠。」
月讀命所在的第八甲板也有一批警衛前來支援,他們與企圖登船的叛軍相互駁火,但交鋒狀態僅僅維持不到半分鐘,叛軍那端鎗火頓時收斂,只見兩道人影自叛軍隊伍衝出。
狂骨、冷骸。
叛軍“蝕”旗下的能力者,皆擁有常人難以抗衡的棘手異能。認出二人身分,月讀命加快止血動作,他心知己方人馬絕無法支撐太久。
※ ※ ※
守側並未變換戰略,他們維持橫向陣行、鳴鎗阻擋敵人腳步。
面對帝國方掃出的漫天彈雨,戴著軍帽的冷骸自背後抽出M500型左輪,「Leader(領導者)。」彈巢擊發,一枚金色麥格農子彈脫離細長鎗口。
乍看平凡無奇的鎗擊,卻完全顛覆原本五五波的戰況。
攻往叛軍的彈雨猶若受到金彈牽引,竟以追隨者的姿態逕自改變道,龐大彈幕霎時轉向、逆行撲往護衛群。面對突如其來的反噬,眾警衛就在錯愕中被自方擊出的子彈貫穿,
逮住帝國動搖空檔,現場爆出關節劈啪聲,狂骨雙臂於空中舞動,每經一回脆響、手臂便身長數寸,最後異變出十多公尺長的悚然長臂,兵士配合狂骨發動突擊,不到半分鐘,帝國防禦全毀。
「報告,已順利佔領第八甲板。」叛軍士兵回報。
「進入。待會見人就殺,不留活口。」冷骸指揮,十人為一小隊、共五隊叛軍兵士準備依序入艙。
「稍等,我們先走,第三、四隊先留在甲板,切記,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朝倉一郎所偽裝。」狂骨補充。
接獲命令的二隊人馬持鎗搜索現場,當他們發現尚有氣息的警衛,便毫不留情的送對方上路。
檢查範圍很快縮小到舞臺附近。
一名兵士抽出沒入警衛胸口的刺刀,他注意到舞臺旁的旗竿上浮現略微凸起、像有什麼細小物體遊走在當中。
「大家看,這是?」兵士呼喚同伴,好奇地用手掌碰觸不明物。
颼!
掌心血肉噴濺,一枚子彈令他五指剝離。
「敵、敵人!」被廢去左掌的兵士哭喊,右手緊扣板機朝旗竿胡亂掃射。其他人見狀,也反射性地加入戰局,亂哄鎗響一時掩蓋理智,當這群人明白自己錯將旗竿當作對手、打算停止盲目攻擊當下——
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
毫無閃避空隙,背後牆面躍現的無數鎗火瞬間貫穿眾人,眨眼叛軍死傷泰半。未明究理,倖存兵士靠攏集結,九把步鎗圍繞成圈,構成毫無死角的防禦陣式。
「右邊!」察覺敵人騰動身影,
尚不及出手,他們只感鞋底傳來數道撕裂感,痛楚由腿擴張、漫延臟腑,熾熱絞碎思考,最後挾著絢麗血霧自頭頂竄出。
不過漏刻之間,現場只餘三人。手足無措的兵士哭喪地用無線電回報,「狂骨隊長,救命!我們碰到月、月……」
「……月光。」利刃劃落。
甩去刺刀上的血珠,月讀命返身揹起桐乃。
※
接獲下屬求援,狂骨、冷骸帶隊折返第八甲板。只是現場除了部屬的屍體外,並無任何特殊發現。
「被逃了嗎?」冷骸下意識仰望天際,懸掛在海面的Skyrail受到滿月映照,就像鋼琴線般反射粼粼銀光。
銀光內,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往下掉。
人。那人拉著一條狀似富有彈性的白色繩索疾速下墜,隨著與船面的距離縮短,形象逐漸清晰。
「狂骨,空中那隻長得很眼熟,是不是叫亞特爾?」冷骸問。
狂骨搶過望遠鏡,「……冤家路窄,不管他的意欲為何,踏上這艘船的都得死。」雙手關節劈啪作響,巨大昆蟲節肢鎖定目標降落地點。
如同高空彈跳表演者,亞特爾利用布偶能力纏繞住skyrail纜繩,自十五層樓高的天空俐落一躍。就在快速下墜的身體即將落入海面之際,不斷吐出菌絲的布偶倏然停止動作。
腳尖輕點浪花,憑藉菌絲收緊產生的作用力向上反彈,亞特爾身影持續拔高,霎時來到第八甲板上方。
「送死。」猶若章魚伸長觸手掠食,悚然長鞭一左一右甩向身處空中獵物。
面對即將到來的攻擊,亞特爾截斷菌絲、運用反彈餘勁改變飛行方向,他的鞋跟伴隨強大衝擊,砰地陷進高聳的木造旗竿。
「銃步。」
亞特爾雙足蹬下,無法承受雄力的旗竿登時爆碎。漫天木屑中,只見一道黑影穿破夜風,遽速衝往狂骨。
「骨鞭!」狂骨出招。
長臂、黑影半空交錯。
面對獵物自投羅網,卻感受不到絲毫命中物體的實際感,狂骨錯愕同時,挾帶騰騰殺意的拳壓已在眼前捲起暴風——根本無法理解發生何事,彷彿連痛楚都沒有,狂骨只知自己在失去意識前,看見一尾咆哮的羽蛇。
亞特爾徐徐舉起右手,讓拳頭離開那個曾經被稱為頭顱、現在已失去人類應有形態的粘稠地方。
「沒有、為什麼沒有?」搜索周圍,亞特爾狀似瘋狂的呢喃。彷彿與血色相映,他的右瞳呈現一片赤紅。
「你有看到桐乃嗎?」對著冷骸問。
「我想是死了。」冷骸答手勢比劃,叛軍兵士迅速散成扇形,持鎗一致瞄準亞特爾。
「……死……了?」
「別傷心,因為你的生命也快了。其他人聽好,自由射擊。」
左輪提起,冷骸帶頭出手。滾燙彈殼鐺鐺落在地面,濃厚硝煙氣味瀰漫四周,二十柄AK步鎗綻放的十字火焰點亮昏黑甲板。
「哈、哈哈、哈哈哈……」喧囂槍聲裡傳來悲憤、渾濁的病態笑語,「說謊,桐乃是不可能死的。」
撲向亞特爾的子彈,竟然受到吸引,就像雨水流向低漥處那樣朝亞特爾左手的布偶匯聚,又彷彿憑空出現一堵具有海綿特性的厚牆,驟然吞噬子彈旋轉的動能。
約莫六百枚子彈耗盡,亞特爾仍是分毫未損。
冷骸寒毛直豎。
——複數能力者!?一般人最多在異變及賦予兩系擇一,但亞特爾不但右拳極具毀滅性,左手又似乎能靠著更改布偶切換能力。
「還有嗎?」 青蛙布偶輕放,靜止在半空的彈頭刷地墜下。
「大家別亂!再射!」M500型左輪擊發彈巢最後的彈藥。
亞特爾跨步上前,在他側轉胸口、閃躲子彈當下,身體已用一種幾近無解的姿態作出攻擊。那攻擊完全無法用任何拳擊術語歸類,只能以生物本能去解釋,就像蜘蛛與生俱來就會結網、鯊魚誕生那刻即被賦予獵殺本能,那是種渾身天成、充滿野性,存在於基因中的純粹暴力。
「我的目的是救回我的妹妹。現在不問你們來這艘遊輪的理由,各位要大鬧也好、要離開也罷,我都沒有任何意見。只是——」
拳頭停在冷骸胸口。卸不掉的衝擊粉碎肋骨,直透內臟,冷骸弓起身子,脊椎發出斷折脆響。
「誰妨礙我,我就殺誰。」
《待續》
下回 TP-16
Assemble 與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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