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奇蹟。」
沃法斯·萊克令元帥，救國軍政府首席執政官
第一章
2148/3/21
施坦布魯德基地，下阿拉達斯省
主砲與機槍無異常，動力系統正常運作，艙內顯示面板亦無異狀。
雙手握著磨損嚴重的操縱桿，希爾深深地吸了口氣。看樣子機體在戰鬥中受到的損傷沒有想像中的嚴重，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修復完畢。
「都沒什麼問題吧，中尉？」
粗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的聲音透過機甲的通訊系統傳來。
「嗯，一切正常。」
按下右側顯示幕旁的按鍵。唰的一聲，機甲的座艙罩向上升起。
映入眼簾的是施坦布魯德基地裡的主要機庫。數個足球場大的地下機庫裡停放著各種不同型號的機甲、裝甲車輛和越野機車。
在這裡可以看見來自許多國家的裝備，像是聯合王國的舊式裝步戰車與共和國的偵察車，機庫角落裡甚至還有第三小隊從軍團佔領區拖回來的兩棲登陸艇。
照理來說國防軍多數的裝備不是由聯合王國留下的兵工廠所生產的，就是救國軍政府來到極北半島時一起帶來的。不過長期駐紮於此的偵查兵們經常會從軍團與遠征軍的佔領區帶回各種裝備與零件，那些經過修復後可以正常運作的就會送到這裡來。
機庫裡也有不少新型的裝備，像是希爾現在乘坐的這具雙足機甲「守夜人（Nahtswok）」是救國政府以聯合王國的舊式機甲為基礎研發出來的新機型。兩條約五公尺高的腿部支撐著頂端的駕駛艙。位於駕駛艙下方的鋼鐵巨爪能夠排除前方障礙，也能在崎嶇不平的山區行進時協助平衡。作為主武器的125公釐滑膛炮架設在駕駛艙下方的「下巴」，駕駛艙兩側還個裝備了一挺12.7公釐重機槍。
守夜人機甲是由兩人來駕駛的。前方的駕駛負責操控雙腳與主砲、副駕駛則控制鋼爪與機槍。兩位駕駛員必須要培養出很好的默契才能發揮出機甲最大的實力。
「怎麼樣？面板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站在機甲前方的這位老技工正嚼著合成菸草，一臉散漫的樣子讓人很難看出他是這裡最資深的人員之一。
他有著一頭稀疏白髮，飽經風霜的張臉皺得像葡萄乾一樣，冰藍雙瞳雙瞳背後彷彿藏著無數的故事。佈滿補丁與油漬的藍色工作服上掛著不少的小工具和筆記紙。
不久前剛過七十一歲生日的埃伯沃爾夫無疑是基地裡資歷最深，也是最備受眾人尊敬的技工。替駐紮於此的部隊維修過無數車輛與機甲的他，現在主要負責處理其他技工解決不了的問題。
「嗯，右側螢幕已經恢復正常了。」
老技工滿意地微微點頭。
「那就好。電腦系統的部分沒損壞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們偵察兵應該都知道現在電子零件有多難取得。」
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的無奈。救國政府能夠生產的電子零件只能勉強應付國內的需求，這也是為什麼軍方鼓勵偵察小隊在前往廢棄城鎮偵查時盡量帶回任何找得到的電腦與電子設備。
「昨天崔斯坦他們的小隊去打劫遠征軍的倉庫，把存放在裡頭的貨物全打包帶走後還放火燒了整座基地。據說他們在倉庫裡挖到了不少的電子儀器。」
「那真是太好了。」
「而我們上次出任務時則是在廢棄的據點裡找到一些好東西…….」
希爾沿著機甲外側的鐵梯手腳俐落地爬了下去，從口袋裡掏出扁平的玻璃瓶遞給他。
「這就當作是謝禮吧。」
老技工看著瓶中琥珀色的液體，不禁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發黃且參差不齊的牙齒。
「你這小伙子還真懂我呀。我們政府配給的合成杜松子酒喝起來簡直就跟汽油沒啥兩樣，難喝到我都把它拿來當殺蟲劑使用。」
「那麼你平時都喝什麼？」
「老羅的地下室裡有種植甜菜根的溫室，我跟其他技工們會去買來自己釀點甜菜根酒。」
「甜菜根啊…….我應該是還沒嚐過甜菜根釀的酒。要不下次放假時你來教我怎麼做啊。」
「那也要等我——」
此時埃伯沃爾夫的視線飄向的希爾背後的走廊。
「啊，你們家的小公主來找你了。」
頭頂上的燈管閃爍著昏暗的光線，四周的水泥牆上佈滿了裂痕和黏著紙屑的殘膠。發黃的老電腦周圍被成堆的文件給包圍住，在他的辦公空間周圍築起一座由紙張構成的小城堡。
狹小的辦公室裡既沒有窗戶也沒有通風設備，讓整間房間隨時都瀰漫著一股舊紙張和咖啡的氣味。希爾曾試過各種除臭的方法，像是空氣清淨機或是強效除臭劑，但這些作法似乎都起不了什麼作用。
眼前這台老舊的CRT螢幕上正顯示著上次任務帶回來的幾張照片。蟄伏於石塊與雪堆中的那團銀白色金屬即是襲擊希爾他們的軍團六足機甲——「斥候型」。
斥候型是邊境山區裡最常見的機型。雪雀山脈崎嶇的讓地形重型機甲難以穿行，而機體相對較輕且機動性強的斥候型是軍團已知的機型當中最適合在邊境執行任務的。
自從八年前救國軍擊退了軍團攻勢後，軍團主力便向後撤退只留下部分的單位看守邊境。軍方高層多半認為貧瘠且地形險惡的極北半島在軍團眼中是屬於優先順序較低的地區，多數的主力部隊應該是調去進攻大陸上的其他國家。若樂觀一點的角度來看的話，這意味著大陸上其他軍力更為強大的國家仍存在，並且有能力與軍團主力部隊長期交戰。
不過相對地，當軍團大舉進攻極北半島時，就表示其他國家很有可能已經不復存在了。
「……真是的，回到基地後做的第一件事居然直奔機庫而不是來找我。你到底是多喜歡那架機甲啊？」
站在一旁的伊蕾娜數落著他，眼神中流露出對他的不滿。
「是是是，公主殿下。微臣沒能在第一時間趕來這裡拜見殿下，微臣罪該萬死。」
希爾連頭也不抬地說，繼續埋首於他自己的工作中。
「喂，把你送上直升機的人是我欸。你好歹也跟我說聲謝謝吧。」
她是伊蕾娜·楚·貝克斯多夫少尉（Elaina zu Beckersdorff），和希爾一樣是「第二十二偵察小隊」的隊員。不過目前這個小隊裡的成員只有他們兩人就是了。
在極北地區相對少見的銀白色的頭髮綁成單側馬尾，那對血紅色的雙瞳隨時散發著小惡魔般的氣質。經過三個月的相處後希爾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每當她那雙眼開始閃爍時就表示她一定在打著什麼歪主意。
「既然妳還有時間跟我打嘴炮，那就表示妳的偵查報告應該快寫完了吧？」
希爾抬起頭看向她。聽到的這句話的伊蕾娜眼神瞬時變得有點心虛，視線飄向一旁吹起口哨來。
「快－我快要寫完了。最後面的部分能不能稍微幫我寫一下？」
「自己寫。這次我不會再幫你了。」
希爾直接了當地拒絕拒絕她。
「可是今晚八點以前沒把報告交出去的話，你也會遭殃的。」
又來這招。
「給我寫就對了，有意見的話自己去跟長官講。」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快點去把它寫完。」
眼看這招對希爾無用，伊蕾娜索性改用死纏爛打的策略。
「拜託啦！我這樣真的會寫不完的！」
「不要。」
「拜託！」
面對伊蕾娜一再地請求，他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自己也常後悔為什麼當初會答應要讓這女孩成為他的搭擋。雖說伊蕾娜在任務中的表現的確是遠比一般的新手偵查兵還要優秀不少，但她那煩人的性格實在是讓希爾難以忍受。
「我發誓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往後的偵查報告我都會自己完成的，這次就再幫我一下啦。」
希爾扶著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很確定這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最後一次」。
「好啦好啦，幫妳寫就是了。把報告的檔案還有照片傳到我這邊來。」
總部設在施坦布魯德基地的「第一偵察營」大概是救國政府國防軍裡最為隨性，卻也是最忙碌的一支部隊。顧名思義，偵察營所負責的就是潛入敵境內執行各種偵察與情蒐任務。然而這些所謂的「偵察任務」多半和一般人印象中的那種不太一樣。
救國軍的領地位在極北半島北端，國土當中有一半是被險峻的雪雀山脈所覆蓋。南面的邊界與軍團和遠征軍的佔領區接壤，西部山區裡則是由其他地方勢力控制著。被敵對勢力包圍的救國軍自然是希望能夠與大陸上其他可能還存在的國家聯繫。
因此偵察兵的主要任務便是進入邊界和敵人的控制區裡試著尋找來自其他國家的無線電訊號、監控邊境地區軍團與遠征軍的動向、破壞遠征軍的據點與設施、以及試著在城鎮的廢墟裡尋找些有用的東西。若是遇到逃離遠征軍控制區的難民時還得要護送他們回基地。
根據任務性質與地點的不同，每一個小隊會被分配到最合適執行該任務的車輛或機甲。而且為了要在友軍無法提供支援的情況下生存數日甚至是數星期，同時還得要完成指定的任務，每個小隊出發時都得帶上不少的物資。像是帳篷、睡袋、淨水器等等都是偵察任務中必備的裝備。
偵察營轄下的單位在編制上也比其他陸軍還要隨性很多。這些偵察兵被分為人數不一的小隊。大一點的小隊人數可能跟一般的步兵排差不多，同時也有由一兩名偵察兵組成的小隊。像是希爾所屬的第二十二小隊在伊蕾娜加入之前都只有他一個人。
另外當每個偵察小隊完成任務歸來後，都得要自行將任務中搜集到的情資整理成一份完整的報告，並且在回到基地後的兩天內準時繳交。根據官方的說法，這些報告將會成為軍方與政府的重要參考資料。
確定將報告檔案上傳送出後，兩人總算是能稍微喘口氣了。希爾瞄了一眼螢幕右下角的時間，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過晚飯，便帶著伊蕾娜一同前往基地裡的食堂。
過了晚餐尖峰時刻的基地食堂裡只有零星幾名官兵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希爾和伊蕾娜不必和平時一樣在擠滿人的座位區裡四處尋找空位，不過食堂裡剩下的餐點種類也不多了。
兩人托著餐盤來到食堂一角靠窗的座位。頭頂上方的電視正在播著劇情千年不變的連續劇，希爾光是用聽的都能大概猜得出現在演到哪個段落了。
今天他們拿到的餐點還不算太差。兩大球合成馬鈴薯泥、一匙化工果醬、兩朵地下溫室種出來的花椰菜再加上一杯成分不明的綜合「果菜」汁。除了花椰菜以外，餐盤中所有的食物都是以浮動農場生產的海藻為原料製成的。
極北地區的農業向來都不是很發達，工業革命來臨前這裡的主要產業是漁業和少量的畜牧業。聯合王國統治時期的極北地區靠著豐富的礦產與政府投入的資源發展出發達的生技與化工產業，而且很幸運地這些工業區與基礎設施沒有在獨立戰爭中受到太大的損害，讓極北革命軍得以應付大量湧入的難民所需之糧食。
希爾喝了口混雜著各種合成蔬果味道的果菜汁。老實說他蠻討厭這種充滿化學味道的飲料，不過咖啡和其他飲料早就被其他官兵拿光了，現在食堂裡除了果菜汁以外只剩下比它更難喝的合成豆漿。
「吶，我記得軍團應該是不會襲擊控制區外的人類單位吧？」
伊蕾娜維歪著頭看向窗外，手中的塑膠叉子上叉著一朵花椰菜。
希爾聳了聳肩。
「誰知道。也許我們的機甲被他們認定是危險的敵軍單位，必須立刻進行排除。」
「但我們遇到的軍團是埋伏在覆蓋著雪的石堆間。這不就表示他們是有意要主動攻擊我們的？」
伊蕾娜像是在認真思考一樣皺起眉頭。
「這部分就交由其他單位來處理就好了，妳不必去想太多。我們偵察兵的工作是偵查與拾荒，不是去分析軍團的行為。」
「你難道不好奇軍團這麼做的目的嗎？」
叉著吃了半口的花椰菜的叉子指向希爾的臉。
「不會。我對那些臭鐵罐完全不感興趣。」
此時電視畫面忽然切換到新聞頻道。希爾抬頭一看，新聞台的跑馬燈上寫著「遠征軍飛彈轟炸史塔里加德市」。
「現在為您插播一條最新的消息。就在十分鐘前遠征軍打破上個月與我國總理雅克·杜桑簽署的停火協議，向前斯卡拉文蘭省首府史塔里加德市以及數個邊境聚落發射短程飛彈…….」
作者的一點廢話：
守夜人機甲是參考星際大戰裡的UA-TT機甲。兩者在外貌與構造上是不會差太多，當然因為86世界觀裡還沒有星際大戰裡的雷射武器，這台機甲裝備的主副武器就和書中的其他機甲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