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我,為什麼喜歡演戲?那我得告訴你一個小小的故事。
那只是個在尋常不過的一天,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普照。好天氣也帶給小城的人們好心情,皮膚黝黑、不像是本國人的高個兒男人隨興哼著廣告曲,心情愉快的在院子裡曬棉被;而平常就無所事事的女主人今日也依然無所事事的曬太陽,等待她所謂的靈感女神。但這樣的好心情就沒傳達到另一位家庭成員——一個目前剛和朋友分開,在新學校的廁所裡哭的鼻子紅紅、眼睛也紅紅的捲毛小女孩。
捲毛小女孩用力吸吸鼻子,等到鼻子不再是那麼紅了,才趕緊跑到大禮堂找到所屬的班級座位區後坐下。轉學生的身分讓老師叮嚀她別到處亂跑,旁邊的還不熟悉的女同學只是愣愣得看她哭過的眼睛,不發一語;身後愛搗蛋的男同學噪動著,三言兩語的嚷嚷,那個很有名的紫陽花劇團特別受邀來這個窮鄉僻野的小學演出。
她還在思索著紫陽花會是紫色的嗎?隨即,黑暗的舞台亮起的一束聚光燈吸引了她的注意,動人心弦的悠悠樂曲也在大禮堂飄揚著。她的目光,從此再也無法離開舞台——閃爍的聚光燈、充滿想像力的空間、詮釋著悲喜的男女演員。其實那天上演的劇碼,捲毛小女孩已經記不得了,她只記得燈光打在黑暗之中,浮浮沉沉,空氣瀰漫的小顆粒,以及台下不時傳來的笑聲。僅僅是這樣,她就深陷得無法自拔了。有朝一日,她也想站在舞台上!捲毛小女孩在心裡頭默默發願。
那個捲毛小女孩當然是我,不過我不太喜歡我的捲毛,它老愛和我作對。即使用了古老的民間習俗,睡前對著月光梳頭,隔天我還是頂了一頭蓬鬆的鳥巢出門上學。明明一樣具有捲毛基因,為什麼吉普就能捲得那麼好看呢?他捲曲的黑髮隨興紮個小馬尾就能殺死附近的歐巴桑;又或者為什麼我沒遺傳到媽媽的美麗直髮呢?——扯遠了,我是想說,演戲真的是件很迷人的事!藉由演戲、藉由去扮演不同的人,就此能體會到不同的人生際遇,每個人一生都只有一次,飾演一次非自己的角色彷彿又多活了一生。我想,這就是我熱衷於戲劇的因素,忘了是誰曾說過:『戲劇是一種集合所有藝術形式的藝術』,果然是千真萬確!
——「喂!捲毛女!妳是看夠了沒?不管妳怎麼在門口望啊望、探啊探,也是進不去的——笨蛋。」
這聲囂張、半是兇惡半是嘲笑的話語拉回我的注意力,口吻聽起來極不耐煩,代表對方對於我現在所做的事已感到不悅。對於此時現在位於濱崎車站的商圈某一處,紫陽花劇團的根據地,也是團員們平常練習的教室門口觀望發呆已有十分鐘以上的我,非常不悅,大概是認為我在浪費他的時間吧。不過我怎麼會怕這種恫嚇呢!
「說別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我回頭望向站著我身後,倚著牆,雙手抱胸,被瀏海遮住只剩下右眼直瞪著我的男子,如此回敬著。他長得很高,只比吉普還要矮了點幾公分,不過卻很瘦。肩膀也不符合這身高應有的寬闊厚實搭配,他的肩有點八字且窄,瘦長的四肢讓頸部似乎看起來也長。往上瞧去,微吊的鳳眼此時充滿著不耐,我很喜歡那雙細長的眼睛,只可惜被他染成銀色、醜爆了的頭髮給蓋住了一隻。難看的站姿,兇惡的表情,十足的小混混模樣的不悅男子——或說是大笨蛋織田光星。
「可以了吧?白日夢也作夠了,不要浪費大爺我的時間。」光星走向我,大手拉著我的肩膀,硬是把我拖離劇團門口。相較之下,矮小的我只能由任著他架著我拖行,雖然身體上是輸了,不過我的心是不會輸的!
「陪我一下就浪費你的時間…你才浪費我的時間呢!剛剛在釣魚場陪你耗了兩三個小時,結果一隻魚也沒有釣到!」我不甘示弱的用言詞反抗著。
「…囉嗦!閉嘴。還不都是妳害的,就叫妳在釣魚的時候不准跟我講話。機哩瓜拉得沒完……魚都被妳嚇跑啦!」
「哎呀!?怪我囉?還不是光星你太笨太沒耐心一直把釣竿撈起看,魚才不咬餌的!再說,我跟你講話時你還不是有應我!」
「那是妳一直吵我才不得不回答妳的!總之是妳害我分心才沒釣到的…下次妳再吵我就一腳把妳踹進池子裡!」
「你敢踹我…我就拖你下水!」
「哈!我會馬上跑得遠遠的」
「…光星是大笨蛋!」
「妳才是!剛剛是誰說『說別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呀!可惡!」
「你頭髮超醜!」為了掩蓋我的失誤,我只好轉移話題做起人身攻擊。
「彼此彼此。」
可惡,完全無法造成傷害!而且光星還借力使力,反倒是攻擊我來了!
「瘦竹竿!」
「矮子!」
「你個長腳蜘蛛!」
「超級矮子!」
…………。
我們就這樣一路持續著低層次的吵架,離開了車站商圈。
今天是星期二。
每周二和周五下午三點到五點是學校規定的社團正課時間,沒參加社團,或說是參加『回家社』的人便可早早回去,我也是其中之一。其實,『回家社』一點也不符合我的個性,不過當我轉遍整個白鷺高中的社團後發現沒有戲劇社,甚至連話劇社都沒有,感到相當洩氣。唉,高中部人這麼多,怎麼會沒有跟我一樣喜歡戲劇的人呢?啊!倒是有一個類似的——歌劇同好會。還是從愛蜜莉那探聽到的,之前為了找到這同好會的活動地點,我幾乎跑遍了整個校園。不過這個歌劇同好會,還真是名符其實,聚會時只是大家窩在一起觀賞歌劇DVD…說是『大家』,也才三個人罷了。
愛蜜莉向我說明道,白鷺的『社團』和『同好會』有很大的不同,光是資源就相差很多了。『社團』是經過學生會認可核准,並享有學校資源的正式社團,可以申請各種名目的經費,申請校外比賽,申請老師來授課,更有社團教室可使用;『同好會』則相反,什麼都沒有,無任何的福利及保障。因此,每個同好會拼命想辦法要將自身升級為社團,不過條件苛刻,一切的生殺大權全握在學生會手上,校方是不干涉的。
社團時間,愛蜜莉自然是去新聞社和文藝社瞎攪活,小滿更不用說了,從小到大身為田徑社主將的她除了社團正課時間外,其餘時間也老看到她往社團裡跑。而最近開始熟識的細川同學也是社團的活躍份子,看來只有我一人是閒人了!又不想太早回家,於是今天我決定去濱崎市找光星,看看那個笨光星有沒有聰明一點。
今日的邀約是我提起的,所以行程理應當是我決定才對。不過一見面時,光星就抓著我去跟他實行他最愛的,像個大叔一樣的休閒興趣,釣、魚、場!也不先問問我的意見就這麼擅自決定,真是任意妄為的傢伙。還是混混的時候,光星就喜歡釣魚了,還辯稱是磨練耐性。逞兇鬥狠的小混混嗜好是釣魚,這畫面想起來就很爆笑,即便現在也是——雖然他已經不再是混混,是個單純的重機狂熱笨蛋,但是和釣魚搭起來一樣好笑。
我們走出「天野樂器」唱片行。光星和我都沒有買CD,唔,這次零用錢有點不夠,光星則是對CD什麼的不感興趣。我們倆並肩走在街上,難得的沉默。我觀察到不少行人偷偷地注目著我們,也許是身高差距太懸殊,所以很顯眼。不過我想更可能是因為,一個穿著濱崎市內最好的學校,白鷺的制服;一個穿著濱崎市內專出不良學生的學校,至極館的制服,極度反差的兩端卻並排走著,還處得相當和諧。
沉默實在不是我和光星的相處模式,當我這麼想時,光星先行開口了。看來他也和我抱持著一樣的想法,覺得安靜對於我們來說太不自在了吧。
「沒有戲劇社……妳不會自己去搞啊?」
「欸?」我訝異不是因為他突然提起這個話題,而是真難得釣魚模式的光星還有在好好聽我說話。
「欸個屁。妳就去搞就對了。」他篤定的說。
「可是聽說申請社團很難,學生會那邊很難通過。」
「妳這麼吵,就發揮妳的長處,去吵死他們啊。」
「……什麼啦、這是哪門子建議啊!」我邊笑邊朝他腹部肘擊了一下,他吃痛了一聲,隨即反擊。如果是吉普,還只會騷亂我的頭髮作為報復,但光星可就不同了,他捏著我的臉頰,用了不到一成力,就痛得讓我唉唉叫。
「大爺我是好心又認真的建議妳——」他一邊捏著我的臉,一邊壞笑:「去搞妳那個戲劇社…這樣妳才不會一天到晚來煩我。都快被妳煩死了。」喔、他的手終於佛心地離開我的臉頰了。
「對啦…我就是很煩!」我有點不服氣的說著。什麼嘛…臭光星,你跩什麼!
「喜歡的事情就是要努力去爭取之類的啦……白癡。」
光星說的極其小聲,不過我的耳朵還是捕捉到了。
他別過臉,刻意躲開我的視線,大概覺得說出這種正面向上的話很難為情吧,不忘在句尾加上了『白癡』,似乎想舒緩言語理的正經性。
「光星,謝謝」我微笑著,「啊啊,光星果然最——」
「停!閉嘴。別說出來!我不准妳說一些什麼白癡話。」他耳根子都紅透了。
——果然最體貼也最了解我。
我在心裡頭悄悄的說著。
-TBC-
《附贈小劇場》
光星:時間也不早了吧…捲毛妳快回家!
小嗶:(賣力眨眼,試圖想暗示什麼)
光星:啥?
小嗶:【載】【我】【回】【家】。
光星:呷賽(一秒)
小嗶:載人家啦(ㄋㄞ)~~~
光星:不要。自己坐電車回去(果斷)
小嗶: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
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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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
光星:(崩潰)閉——嘴!!我去牽車!給我在這裡等!!
【機車引擎聲】
光星:(遞安全帽給小嗶)對了,妳家那個在不在?
小嗶:哪個?(開心貌)
光星:一聽到引擎聲,馬上殺出來的傢伙
小嗶:喔!你說吉普!他在啊。他跟我說他上次只是想表達對你的歡迎之情,一時忘記自己正在切菜中啦~~
光星:(內心吐槽:最好是啦!!!!!鬼才相信……)
光星:算了,保命要緊。妳還是自己坐電車吧。
【機車引擎聲】光星揚長而去。
小嗶:喂喂!——啊!光星是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