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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繞過阿克阿諾爾南部邊緣的小片帶狀森林,往東北方向走大約兩三個小時便能在山丘的斜坡上看到一個洞穴,這是由于盛産銀杜松故得名的銀墨之丘最中心的位置。過去這兒住了幾戶人家,他們也搬入小鎮後這個寬敞漂亮的洞窟就成了附近獵人最佳的避雪休憩場所。不過打從大約兩三個禮拜前,不知哪兒來的大人派了些人來借民兵團把守,這塊地方就不允許普通村民輕易接近了。
至于理由?阿克阿諾爾小鎮的村民沒什麽興趣去打聽。他們過慣了閑散的自由獵戶生活,偶爾有上頭的老爺雇他們兩三個月,只不過是將遊蕩地點改爲固定的位置,既給銅子還提供好酒當然不會介意。
在民兵團的輪班小隊裏還有流傳兩種說法:一是此地爲已故國王的藏寶地,被某位廷臣發現偷偷來挖掘,如果靠近目睹了那些寶藏是會被滅口的;另一種則說洞深處棲息著珍稀菌類,具有極可怕的傳染性,下議院的學士們躲在裏面研究。雖然閑來曾爭個兩回,但這兩條理由不論那種都令人心懷畏懼無法去驗證,兩天後也就冷了興致。
村民尚且不知,像藍迪·德·克朗多恩這等外人就更沒可能知道了——偏偏他卻有機會進入了銀墨之丘禁止外人進入的洞窟。
沿石道走著,目光所及,長長的通道高而寬闊,簡直不像是在洞穴,而是走在峽谷。還沒等他注意到高處的守衛,架著的醉漢遠遠朝上吼了幾聲。他回應著揮揮手,沒有引起絲毫懷疑地就通過了。
扶著醉漢走了三四分鍾,他累得精疲力盡,好容易將那躁動的大家夥翻在一邊。
(到目前爲止只能說運氣好,接下來該怎麽辦?)
藍迪撐著牆,頭靠在木板上喘氣。然後把目光投向在牆邊躺成一灘爛泥的男人,要麽想辦法把他弄醒?光扔著總不行。
他蹲下來好心地拍拍醉漢的臉,「喂,大叔……」
他得到的回答僅僅是把臉滑向另一邊的男人掀開嘴唇粗聲的呼吸…不,是鼾聲。
(嗚嗚……好歹等回答了我的問題再睡啊。)
藍迪苦了一張俊臉,認栽地彎下腰又去拖醉漢。他需要個能回答他的人,還需要個掩護,或者……突然停下來,他盯著對方從肩膀垂到胸口的青色長帶,繡著粗糙的鐮刀和劍圖案……把這個男人藏哪個角落裏,然後自己拿了民兵團的標志再往裏走?
雖然有點危險,忘記初衷的藍迪已經拿定了主意。他用一邊肩膀和脖子架起了男人的胳膊,腳蹭著地面,倚靠著緊貼的牆勉力站直起來。也許是被拽得不怎麽舒服,男人腳下一晃,兩人的重心頓時偏移,他極端淒涼地被壓回到牆上,『啪』,挂在脖子上的便當盒慢了小半秒也隨即敲了上去。他半張臉都貼牢在那兒,憋得透不出氣來,感覺木頭的紋路到印到了臉上。
就在他揮動手臂想一下推開醉漢壓著他的沈重身軀時,他突然聽到牆那邊有人的聲音。「……外面是……會不……?」
(糟了!)
藍迪只得強忍著不動。
「不知道。不過應該沒什麽事,您不必擔心。」這回他清晰聽到了另一個人略帶敬意地說道。
第一個人又開口了,「啊哈哈,我還要擔心什麽呢,我已經是……」那種溫和的笑聲似乎有點耳熟。藍迪伸長了脖子貼過去想再聽清楚一點,卻聽得一聲屬于木質與木質之間微妙的哧裂。
「…我去看一下。」說話的人就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了。
完全沒有給他思考的余地,他緊靠著的牆面突然傾斜下去,失去任何倚靠地懸空了。
(啊咧…這種自由感,就像解開所有束縛的鳥兒,或者該說脫繮的野馬?)
在那個瞬間腦中無意義的幻想只一閃,就伴隨著巨響與塵土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哇哈哈,我的媽呀!門板……」面前的男人保持著極爲怪異的縮起雙腿的動作歪坐在地上,活像一只倒過來以屁股彈跳的青蛙,左腳就在從外天降的少年臉旁抽著筋。顯然是在即將被壓倒的一瞬間向後跳了一下、猛地倒地才躲過了門板的泰山壓頂攻擊。
摔下來了……這下完了…………對眼前的一切毫無意識的少年以仍駕著醉漢的僵硬姿勢趴在門板上一動不動,內心揮淚呐喊對不起信任著他的小姑娘。
「啊——你沒事吧?」急忙從房間裏面跑過來的人在看到藍迪的時候一下子就停住了,站在那裏指著地上的栗髪少年,「這、啊,這不是藍迪嗎——?」
身上壓著的醉漢呻吟一聲,藍迪向左右分別掙了一下,才勉強擡起頭。低垂的帽沿渾了視線,只瞧見一個墨綠的影子朝他伸出手。男人連扯了兩下才拉開了礙事的帽子,于是一張熟悉的、令人舒心的面容就出現在面前。在對方的瞳孔裏,他看到了兩個小小的、一臉目瞪口呆的自己,「……盧…盧瓦先生?!」
「您認識?」
「怎麽……藍迪!爲什麽你在這裏?」
「小…小子……兩個?」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混亂中,盧瓦悠然笑了,「是的。」塵埃在滲入的光線中緩緩浮動,與那對大地般溫暖的灰色眼睛一同在細密的中分額髪間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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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瓦利斯的運氣一向不好。身爲阿克阿諾爾自衛民兵團的團長,他卻無法保證他的手下個個都老實聽他話。這群各自爲政散漫慣了的獵戶,推他當了老大根本只是因爲他好說話、人緣佳罷了吧。
從鎮長一臉敬畏地將一位所謂的『大人』介紹給他、並讓他從此協助安排銀墨之丘的守衛以後,他自由自在的日子就到了頭。他可不能保證,如果手下的人喝得爛醉壞了事,面前這個神秘的大人會拖他出來怎麽處置——雖然看不清臉,雖然他覺得對方從椅子上站起來肯定還不到自己下巴,但那個在暗處絲絨領邊上露出一口整齊森白的牙齒的優雅微笑總叫人心裏寒磣磣的。
起初民兵團是只負責洞外和洞口的輪崗,除了身爲團長的他,民兵團的其他人誰都無法深入洞窟三十米以內。一定是在看守著什麽人,這點伍德倒能肯定。只有他一人負責了洞口內高處的監管,每天都能見到大批食物從洞後運進去,光洞內不歸他管的那十來個騎士可吃不完。直到半個月以後,屬于那個神秘人的直屬騎士陸續退出洞窟,由民兵團接手部分洞內的守備後,他才有機會驗證自己的推測。
世上總有一些奇人,比方說能讓人感覺溫暖,怎麽都想和這樣的人交往下去。伍德算是徹底見識到了。
盧瓦·德·伊西爾德就是這樣一個立刻能打破俘虜與看守之間氣氛的人。如果不是因爲先見到關押著的其余六十幾人憂心忡忡、慘雲密布的樣子,還會以爲這個單獨被關著的是誰家請來的客人呢。那麽悠閑無害,在被俘的窘境中,也始終保持了一種類似在自己家裏的鎮定自若的態度——沒錯,即使是面對自己這個看守,居然也是有禮有節、溫和寬厚。
從其他俘虜口中得知,他的身份非常的高貴,在被俘的時候還巧妙地保全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換了是伍德可無法想象大貴族老爺待人會這麽沒架子這麽好的,更何況是時刻面臨著死亡的陰影下、在異國他鄉的茫茫雪原裏。
「啊——謝謝你,伍德,你替我把白芷找來了吧,太好了太好了。」
第一百零一次被由衷的微笑給愣到之後,伍德也多少開始習慣了。他一邊看著盧瓦拿著白芷的莖葉嘀咕著該怎麽磨細比較好,一邊在心裏捉摸那種能天然緩和別人情緒的感覺(直徑範圍五米以上)……估計就是傳說中天生的氣質了吧?
像現在,當民兵團裏開始有人産生異狀以後,他自己一邊封鎖消息,把病號往洞裏搬,一邊可是急得要命,通俗一點說,就是只熱鍋上的大螞蟻。而這位盧瓦先生竟然毫不忌諱地說保溫要緊,讓伍德把病人搬到他的房裏,然後還親自挽起了袖子幫助照顧——雖說勞盧瓦動手反而容易添亂,但他那淵博的知識真是令獵戶出身、自認生存常識豐富的伍德也不由歎爲觀止。
盧瓦用力按了按床上少年僵硬的肌肉,「有感覺嗎?那個,如果弄痛了你可要趕緊告訴我。」
「不怎麽痛。」少年努力扭動脖子,從幹燥的嘴唇間吐出回答。盧瓦又拿手帕蘸了點藥汁滴在他的嘴唇上面,然後擡手以袖子擦擦汗,順帶轉動一下疲勞發酸的手腕,。
伍德看到這個小動作,知道他是累了。「盧瓦先生,還是我來吧……」
「謝謝,不過沒事的。雖然不知道看起來是什麽感覺,我其實還不到需要爲手腳擔心的歲數哦,大概。」年方二十六歲的大好青年·盧瓦笑眯眯地說出叫室內溫度轉低一度的話,「如果可以的話,我倒要拜托你去照顧一下我的同伴們。」他轉頭看看前一天又送進來的一名急發病人,顯得有些憂慮,「希望不是水源的問題,你也要注意洞內或者附近是不是有什麽菌類。」
伍德應了一聲,目光還是怔怔地看著盧瓦正在照顧的少年:不時有一陣痙攣掠過額頭,但他知道少年比看起來的好多了。肌肉麻痹的狀況終于是開始緩解了,他記得前天發現卡烏雙頰燥紅、一頭棕色短髪浸滿了汗的時候,咋一眼還以爲是發燒了,突然就軟倒在了面前。不管他怎麽照顧,卡烏臉上無甚表情,只有深茶色的眼睛裏有竭力克制的痛苦。那個時候伍德真是嚇壞了了,他一下子想起了某幾個在洞穴深處的屋子裏染病不起的俘虜,最初他也只是給了普通風寒的藥。
伍德心裏怪不好受的。卡烏這小子歲數還沒成年,本來就不是民兵團的人。伍德和村裏大部分三十歲以上的人一樣眼瞧著他們兄妹倆的父母最後一次出門,暴雪後就再沒回來。卡烏性子膽大心細又肯幹,民兵團人人當他是弟弟(有一點伍德一直在強調,自己的歲數還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兒子),就是知道這過于要強的小子養家不易,所以他這次才默許了讓他跟來領工作的,結果鬧成這樣子。還有,現在民兵團染病的就兩個人他還瞞得過去,萬一是這洞穴裏有傳染病,他現在的隱瞞導致其他兄弟……
「伍德,」他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擡頭發現盧瓦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和藥碗望著他,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都被看穿了。盧瓦略側著頭,「啊——是菌類感染的話,只有注意食物不被污染,再加上肌肉按摩和適量通竅消腫的藥草就沒問題了。我看卡烏的情況明後天就能痊愈了,你看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微笑起來「當然,最好是像你這樣有力氣的人來按摩,全都由我來的話……哈哈,恐怕還要再加上兩天。」
(這種立場完全對調了似的感覺是什麽……也能解釋爲盧瓦先生天生的氣質吧!)
理應因爲被俘虜安撫而困窘的伍德,此時卻是爲如何掩飾自己的感動和得救的心情而犯愁。好在盧瓦說完就轉頭繼續照料卡烏了,估計也沒打算聽他道謝。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短促的悶響。聲音很小,幾乎是立刻就消失了,但在屋裏正巧是安靜的時刻所以聽得清楚。盧瓦疑惑地問,「欸,外面是什麽……我應該沒有幻聽吧,會不會是有人敲門?」
伍德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再沒有任何可疑的聲音,何況他也吩咐過不要進這間屋子,就放下了心。「不知道。不過應該沒什麽事,您不必擔心。」
「啊哈哈,我還要擔心什麽呢,我已經是俘虜了嘛。」盧瓦笑眯眯地說著,顯得相當處之泰然。而對話的對象可不這麽覺得。
伍德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如此善良可敬的盧瓦先生了——尤其現在就是他在關押這個熱心幫助了他們的好人!雖然明知道盧瓦的話裏沒有半分責備他的意思,但正因如此,他才更覺得一種渾身刺刺癢癢站不住的感覺。逃離現場一般迅速地跳向門口,他接口道,「…我去看一下。」
——然後,就在他伸手去啦門把的時候,整扇門板轟然壓了下來。
最後關頭拼死往後一跳,腦子裏已經滿是自己被壓扁的臉了。盡管早就覺得這洞窟裏的房子都老得不怎麽堅固了,但這這…自己的運氣果然很背——!
(壓扁了壓扁了壓扁了壓扁了)
伍德倒坐在地上,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半天才開始發現身上沒有想象中的重壓,只有屁股很疼。他兩眼瞪得死大,以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不應有的勢頭嚇得手發軟腳抽筋,「啊、啊啊啊啊、哇哈哈,我的媽呀!門板……」…距離他的腳只有幾毫米|||
視線再往前挪了幾公分,他心頭突然撩起熊熊怒火:哈克個混球,老建築經得起他摧殘嗎?喝成這樣瞎胡混的,看老子不狠狠收拾一頓,叫他日後見酒就想吐!
「啊——你沒事吧?」他聽見盧瓦先生向這邊跑過來,「這、啊,這不是藍迪嗎——?」
接著出怪事了,只見隨著盧瓦先生的一聲召喚,灰頭土臉睡死了的哈克居然動了起來……不,是一個被帽子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的頭從哈克這座肉板山下伸了出來。盧瓦蹲下來,伸手去拉那頂帽子,「……盧…盧瓦先生?!」那個半邊臉通紅的少年大叫道。
這已經不是伍德能理解狀況的時候了,也許是太過驚訝,他反而表現得幾乎是鎮定了。「您認識?」
「怎麽……藍迪!爲什麽你在這裏?」卡烏在身後轉過頭,也發出了驚呼。而哈克迷朦地撐開一絲眼睛,往聲音的方向逐次看了個來回,又看回帽子少年,「小…小子……兩個?」
他想這就是這蠢貨的夢話了。而盧瓦向那個和門板一起倒下來、被哈克壓得死死的陌生少年點點頭,「是的。」
在伍德和盧瓦的幫助下,終于被從哈克的重量下解救出來的少年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側臉,「那個,我的臉是壓變形了嗎?」
而造成他有如此疑問的一直盯著他那半邊臉看的盧瓦則微笑著搖搖頭,「不是。你是什麽時候長出這樣的花紋的呢——啊,成長發育期的青少年真是讓人費解啊—」
「哈?」
(那是木頭的印子。)
伍德忍住了沒有開口。
「對了藍迪,你怎麽會在這裏呢——?」
「盧瓦先生才是,怎麽會……?」
(這是我這邊的台詞才對|||)
「啊—哈哈,怎麽說好呢……」
「我…有很多原因的所以……」
異口同聲地說出了相似的對白,再次讓伍德……總之很顯然地就能確認了這兩人是一國人種的。「這邊沒事,就是哈克喝倒了,你們哪個給他的酒我回頭再算帳!」出于對盧瓦的尊敬和感激,他什麽都沒問就拖著哈克出了屋子,還避免了其他人跑來發現了那個闖入的少年。
只是爲自己高大舉動多少有些陶醉的民兵團頭頭·伍德大叔,似乎遺忘了還有無法自己移動的人的存在……
「總之,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吧。」在藍迪將可憐的門板虛掩了回去之後,盧瓦面帶久別重逢的微笑邀請他坐到屋內唯一一個還能勉強落坐的地方——卡烏的病床邊去。
他坐下時不怎麽自在地瞥了卡烏一眼。「雖然你能找到這裏真的很不容易,我卻不能跟你走。」盧瓦低聲說道,「還有三十三名隨從、沒被收買的海員三十人左右被關在這裏,其中有部分人和卡烏的一樣病情不便走動。」
「慢、慢著盧瓦先生,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劈頭蓋臉向他襲來的未知信息讓藍迪一時摸不清狀況。
「啊咧…」盧瓦終于露出了應有的困惑神情,「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我是來找……」一個名字在嘴邊打了個轉就給吞了,他漲紅了臉,突兀地指著病床上的卡烏,「找他的。」
他手忙腳亂地把便當盒解下來放在卡烏床頭,「你沒事吧卡烏,艾娜很擔心……」
卡烏卻別過了頭去。「你們,」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問,「准備逃跑嗎?」藍迪聞言一愣。少年額角又滲出了大顆的汗珠,仍然看著盧瓦一字一句固執地說下去,「如果您逃走了,我們要承擔什麽責任…您知道吧?」
盧瓦歎了口氣,接過話道,「卡烏,這兩天我和伍德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吧。」
「……但我不會拿整個村子的安全賠上的。」
「他們興許是打算連同你們一起殺害。」盧瓦淡淡地陳述,語氣堅定平和。他見藍迪露出驚駭的表情,便轉向他解釋了一句,「爲了滅口。人質只需要一個就夠了,看來羅莎麗雅還活著,並且落在了他們手上。」
藍迪目光一時變得極爲複雜,而卡烏在盧瓦溫和的注視下咬緊了嘴唇。他突然撐起身子幾乎跌下了床。他推開藍迪來扶的手臂,拖著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走向門口,門板在他面前又再次倒下——不過這次是朝外。「卡烏……」藍迪低聲喊道。
「你們的談話…我什麽都沒聽到。」他用力摳著門框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一時脫力,然後就跨過門板慢慢走了出去。
盧瓦默默目送少年的背影。半晌,他向藍迪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去追。「那麽,我先把爲什麽我會在這裏、以及目前的狀況大致地告訴你吧,藍迪。」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