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一場鵝毛大雪將地面鋪得柔軟無比,但夏侯蘭的心腸冷硬如冰。
她先隨手殺了那礙事的女子,再一爪貫胸,掏出第三香兀自搏動著的鮮活心臟,送他們下九幽團聚。
「......出來吧,看戲看夠了沒?」
「啊哈,果然藏得再好都瞞不過妳呢。」一塊大石後,吊兒郎當的大師兄晃著酒葫蘆走了出來。「看來妳對我死而復生這件事沒怎麼驚訝啊。」
「......好歹被你強拉去圍毆極樂左使後,我們五人都有大略翻閱過那本『九轉輪迴大法』。即便對冊中描述將信將疑,倒不是沒考慮過這種可能。」
不過那笨蛋解無塵大概真沒往這方面想。
......這麼說來,算上眼前的青衫潑猴,以及成日卿卿我我,沉浸在兩人世界完全不著調的塞外那位,這世上唯三得以接近自己而不會被幹掉的俊俏男子似乎腦袋都被驢踢過,左右兩條後腿各一次。
難不成自己雖厭惡冠玉公子,卻對頭殼中空無一物之人特別包容?
夏侯蘭陷入沉思。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我不記得在離開前有透露過目的地給任何人。你尾隨我?」夏侯蘭森然道,眼中殺機大盛,配上被浸染得腥紅,猶自滴落血珠的左手,屬實不負女魔頭之名。
「不不不,」大師兄連連擺手。「憑我高尚的品行怎可能做出此等猥瑣行徑?不過是因為妳掉了東西在唐門,我蒙面去崆峒晃了一圈沒見到人,這才猜妳是不是回老家了。」
「高尚個頭。東西呢?拿來。」
「唉呀呀,沒在身上呢。」
「......唐公子,請問你是在戲弄我嗎?」夏侯蘭語氣平淡,卻顯得更加危險。面容隱於傘下的她踏雪無痕,宛若鬼魂似地一步步向飛俠進逼。
大師兄將葫蘆掛回腰間,兩手一攤。「那東西可是有五尺多高,近百斤重,教我扛著千里奔波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夏侯蘭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哪來這麼大件的行李。
「......我那間加蓋了樹客廳以及鞦韆、滑梯的豪華樹屋?」
「不是,光尺寸就完全對不上了吧!說起來我還沒實地拜訪過呢,回唐門後第一件事便是去妳那大玩特玩,就這麼決定啦。」
「不准。小築方圓三丈之內出現猴子或狗,殺無赦。」
話剛脫口,夏侯蘭才想到,明明不會再回去了,還在意這間樹屋作什?
「......算了,隨便你,你要就此住下也無所謂。」
大師兄盯著夏侯蘭,繞著她踱步。
「怎麼,妳還真打算拋下我那師弟一走了之啊?」
經這麼一說,夏侯蘭也猜到她掉的「東西」是什麼了。
「當初收這弟子,本就是一時興起,想過過為人師表的乾癮罷了。如今興盡了,緣亦盡了,人生聚散如萍,又何妨相忘於江湖。」
許是被大師兄臉上始終不歇的笑意惹得有些煩躁,夏侯蘭撇過了頭。
「夏侯娘子。」
大師兄駐足。
「妳一直以來都不擅長說謊呢。」
「......在這方面你若稱第二,普天之下可沒人敢自居第一。」她沒有否認。
「哈哈哈哈承蒙誇讚!」
這傢伙,快七年沒見了,仍是這副越罵越開心的賤骨頭,一點長進都沒有。
......還真是讓人有點懷念呢。
「要不要聽聽師弟在妳不告而別之後的慘狀?」
「......說。」
「我去伙房偷菜,恰好輪到他心不在焉地掌杓,結果滋味還比不上我自個兒做的。」
「......那確實挺慘的。」
想當年,原本約定好輪流做飯,但自告奮勇負責第一餐便毒倒四個人的唐布衣登時就被剔除在外了。下個被禁止參與炊事的則是總嚷嚷「熟了就能吃」的解無塵,本來這話倒不算錯,飄泊在外也沒那麼多講究。
問題是,自血水外溢到一團焦炭都包含在他「熟了」的範圍。
思及弟子過去為她所準備的食盒,縱非山珍海味,也說得上佳餚美饌了,沒料到如今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不過隨著時間流逝,他會恢復過來的......吧?
「他得閒就呆坐著喃喃自語:『師父不要我了,我終究是孤獨的、得不到關愛的人啊......』」
嘖。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子,難道這件事當真對他打擊這麼大?
夏侯蘭動搖了。
「即使明知妳不會回來了,他仍然夜夜去妳屋下守著,日出後再嚎啕而歸。」
......為師性情乖戾,教導嚴厲又動輒責罰,還時常命令他做牛做馬。
我哪有什麼好,值得這笨蛋弟子如此惦記。
「所以身為他最可靠的大師兄,只好義不容辭地下山,幫他找走丟的師父啦。」
「......如今他已是唐門棟樑,被唐三俠倚為臂膀,堆積如山的要事在等著他處理,成日忙得像個陀螺四處轉。與之相比,我這雪山之約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夏侯蘭終究是吐實了。
「哦?什麼雪山之約,快說來聽聽。」
只見「可靠」的大師兄兩眼發光,似乎轉眼間就將師弟的事全然拋去九霄雲外了。
「當年這事鬧得可大了,整個崆峒人盡皆知,小梅更是當事人之一。將所有線索東拼西湊起來,要說你無法猜個八九不離十,我可不信。」
「即使如此,但我還是想聽妳親口說出來啊。」
大師兄雙眼微瞇,俊朗的臉上笑容溫潤如玉,但夏侯蘭見了只想一爪撓花它。
「少拿你在青樓哄小娘子的招數用在我身上。」
畢竟早已熟知這好看皮囊下有著多麼欠抽的靈魂,真論起吸引人的程度,還遠不及那除了樣貌怪奇,幾近無可挑剔的弟子能撩撥自己心弦......撩撥心弦?
夏侯蘭啊夏侯蘭,妳究竟在想些什麼!縱使妳確實長不了他幾歲,可那是妳的弟子啊!怎能浮現這種形同亂倫的念頭?
被自己覬覦弟子的邪念所震驚,夏侯蘭劈手奪過大師兄腰間酒葫蘆,沒好氣道:「想聽說書?先去把那兩人給埋了。」語畢,她收了傘,單手自行囊取出羊毛氈鋪開,席地而坐,以右袖擦拭瓶口,倒滿整杯一飲而盡,試圖以此冷卻灼燙的雙頰。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人是妳殺的,卻要我善後?還有妳不是不愛喝酒嗎?糟蹋我的猴兒酒做啥?」
大師兄碎念著,卻掏出了能保熱的昂貴湯瓶,倒出尚有餘溫的清水給愛潔的她淨手。
「囉嗦。」
「......而且這分明只是普通的黃酒吧?」
嘴上雖不留情,但她的語氣卻不由自主地放緩了。
縱然不願承認,不過他對女子的體貼確實挑不出半分毛病,大概這也是夏侯蘭從未真正動念要把他宰了的部分原因。
「你們不都蔑稱我是隻猴兒嗎?自然經我之手的酒都能稱為猴兒酒呀。」
「無聊的玩笑。」夏侯蘭側過臉,掩口打了個小小的酒嗝。
不多時,大師兄草草葬下兩人,還不忘搜刮他們的錢財回來。夏侯蘭娓娓道出一個圍繞在被情字沖昏頭,連身子都用來自證清白的少女、機關算盡卻落得一場空的男子、背叛摯友但又回身替她擋劫的姑娘、以及擔下所有罪責後自行兵解的掌派人之間的故事。
故事的結尾他們不是死了,就是醉生夢死,亦或行屍走肉。
沒有人是贏家。
「算起來,這齣悲劇可說是因你而起的。若非你當初將我強行綁下山,一切都不會發生,我是不是該一爪落到你天靈蓋上替你了帳?」
「這個嘛,倒也不是不行啦,不過死前且容我問一句:當年妳一次又一次放棄趁我們這群綁匪陷入苦戰時逃回崆峒,可曾後悔?」
後悔嗎?
這三字,夜闌人靜之時,她也曾捫心自問過許多次。
答案是否。
「......不曾。」
「縱使整天被你們異想天開的言行驚駭到瞠目結舌,時不時還得拉緊韁繩別讓你們自尋死路,來不及阻止時還會被拖下水,再加上縫補整整五人份的衣物......但那段能開懷笑著,仰天望去皆是晴空的無憂歲月,依舊是我這無可救藥的一生中,少有的值得回味的韶光呢。」
一陣清風迎面,拂得她雲緞般柔順的秀髮飄揚。
夏侯蘭笑了。
「謝謝你,謝謝你們所有人。」
時隔多年,她終於再次笑得如此溫婉可人,如同雪梅初綻。
過了片刻,夏侯蘭又倒了一杯酒,卻沒送至唇邊,而是捧於手心,凝望著遠方。
「......我是不是很笨?起初如此自賤,後來卻又不甘認份。」
「嗯......確實有夠笨的呢。」大師兄故作嚴肅地點點頭。「竟會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
「妳遇人不淑,怎會是妳的錯?私定終身,是為敢愛;寧為玉碎,是為敢恨。江湖兒女,敢愛敢恨,何錯之有?不過是看走了眼罷了。人非聖賢,饒是我這等聰明絕頂之輩,不也一時糊塗栽在那申屠老兒手中?」
「......呵,就你這張嘴能說。」
「好了,往事嘮叨完了,正如我的故事也早已曲終人散了,苟延至今的餘韻殘響,也該隨約定的完成而落幕。你應當不會如同俗人一般,哭哭啼啼地挽留我吧?」
「自是不會。」
「......畢竟見得多了,早明瞭有理由赴死的人是攔不住的啊。」
大師兄陷入了回憶中。
許是一個人擔起這些過於沉重的歲月太久,他竟破天荒講起自己從未為外人所知的過往:
當年有位小師姑,也就大他個三四歲,正處於青春洋溢的年紀。
談不上美若天仙,但活潑愛笑,兼且沒個正形,最大的嗜好便是和大師兄一同捉弄那總繃著一張臉不苟言笑的二師弟,總逗得他脹紅了臉但又難以發火,平素卻也如長姊一般,極其照顧他倆。
誰也沒料到,一同胡鬧挨藤條的日子會就這樣戛然而止。
當掌門率領大部分門人出外與點蒼交戰時,一夥極樂教餘孽摸進唐家大院,將近二十人把翹掉日課的他、二師弟以及小師姑圍困在角落。
三人自懷中掏出內門弟子搏命時用以強催內力的毒丹,卻深知他和二師弟武藝低微,小師姑還得分心護著他們,今日斷無倖免之理。
別管我們了,妳先走。
一貫內向的二師弟怕到都渾身打顫了,卻強自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但只見眼前一花,他和二師弟手中的藥瓶不知何時已到了小師姑那,正在掌上一拋一拋,卻不見半滴藥液撒出。
少廢話,我可是師姑啊。
我來保護你們。
小師姑輕笑,擦了擦嘴角,服下三倍藥量的她如飛燕一般,反握雙劍展臂俯身掠入人群,鮮血漫天籠著紅裳朱顏,有她的,也有敵人的。
大師兄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手刀打暈還掙扎著想留下並肩作戰的二師弟,夾起他破窗而出。
早一剎那求援,小師姑就能少動用一點內力,經脈也就少被毒藥侵蝕一分,說不定還有生的可能。
大師兄如此奢想著。
可當時的大師兄輕功火候未到,搬救兵回來時,只餘遍地屍首,以及場中極不淑女地口咬飛梭,雙手叉腰傲然挺立的小師姑。
小師姑氣息已絕,惟救下了師侄們的她,笑容不絕。
而兩位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年,那份最誠摯無瑕的心意也再沒表達的機會。
過不久,師娘投崖當下,恰巧被他撞見了。
縱使此時的大師兄輕功已然小成,及時趕到崖邊,然而就在即將拉住師娘時,卻被她輕輕一掌擊退。
她背對懸崖,淒惘地對大師兄擠出一個微笑,接著雙手平舉,仰面倒下,大袖如蝶翼翻飛。
師娘生前從未提過有什麼值得她突然尋短。師弟不知道,小師妹不知道,就連掌門也是。
但大師兄隱約猜到了。
畢竟那天也是二師弟瞞過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悄悄跑去母子相認的日子,卻沒想到,以孩兒的身分和娘親的初見,就是最後一面。
二師弟輕輕一聲娘,宛如平地驚雷,將師娘破碎後好不容易黏合起來的心給殛得一片焦黑。
往事歷歷在目,赤身跪伏於排泄物中,連僅存尊嚴都被剝奪的淒慘自不堪回首的過往被喚醒,恐慌從無底深淵爬出,吞噬了她掙扎著活下去的勇氣。
師弟只能將來不及償還師娘的恩情全數報答在她最後的囑託。
小師妹夜夜挑燈摺紙,堅信滿載蠅頭小楷的紙鶴能將跨越生死的思念傳達給那想見卻再也見不到的人,十年如一日。
掌門的病更加沉了。隨著小師妹逐漸出落得亭亭玉立,他偶爾會盯著這愈發肖似亡妻的背影老淚縱橫。此時小師妹總會心有靈犀地回過身來,拍拍爹,分給他一張色紙。
而大師兄沉默地陪伴在二師弟身旁,聽著整夜未曾停過的啜泣聲,原本僅是不擅表達情感的二師弟自此封閉內心,變本加厲地以冷酷偽裝起被傷得體無完膚的自己。
又過了數載,大師兄在花月樓覓得親生母親。
此時她神智已遭濕熱之毒侵蝕,大半時間處於癲狂。時而瘋笑,時而打砸,時而因痛楚抓刨磚牆,十指蔻丹外翻龜裂而不自知。
但偶爾清醒過來的她卻是那麼的溫柔恬靜、蕙質蘭心,即便容貌盡毀,點茶刺繡時仍依稀可見當年蜀地第一花魁的風采。
大師兄四處尋訪良醫,也因此鍛練輕功至大成,贏得飛俠之名,若診金藥費短缺就找山賊提。留了疤、破了相,只為撈那一絲飄渺希望。
有人誠實告知無藥可治,他不願聽;有人為財胡亂編造有害方劑,挨了一頓踢;有人提供祖傳偏方,只要無毒,悉數死馬當活馬醫。
從不信神佛的他,破例前往道觀佛寺為母親上香祈福,冀望出現奇蹟。
他什麼都做了,但什麼都沒有用。
大師兄只得退而求其次,懸賞鎮痛秘方。可隨著病情加重,乳香、肉桂等尋常藥物漸漸無效,他不得不回山綁了醫毒雙修的二師弟來,所求無非另闢蹊徑,以蟾酥、番木鱉等門中麻毒讓娘親有個好眠。
直到某一日,暖陽徐風晌午。
大師兄正欲服侍母親喝下湯藥,瓷碗卻被輕輕抵住了。只見母親業已睜眼,一雙星眸定定地望著他,開了口。
孩子,放我走吧。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別強留我了。
她向大師兄索取唐門毒丹,要夠烈的,不會疼的。
母命難違。大師兄顫抖的手將丹丸湊上娘親唇邊,卻猶疑著,捨不得送入她口中。反倒是她自行張口,叼走嚥下,毫無半分遲疑。
她緩緩伸出手撫上大師兄的臉頰,拇指輕輕拭去他不知何時已然奪眶而出的淚水。
孩子,謝謝你,對不起。
能生下你是娘最大的幸事,卻是你最大的不幸。
......下輩子投胎時眼光好點,別再找個這麼差勁的娘親。
早些時日大師兄四處奔波,兩人聚少離多;近來母親多在昏睡,而他靜靜陪伴在旁就已心滿意足。
隨著那條手臂無力地滑落,大師兄才驚覺,原來他還有好多好多話沒跟母親訴說。
「......不過啊,我仍然覺得妳今日不該自葬於此,至少得回去見師弟最後一面,將前因後果和他交代完全。」
「畢竟世上最大的遺憾,並非此生再不相見。」
「而是沒能來得及好好告別啊。」
大師兄依然笑著,興許他的淚早在過去就已經流乾了。
只不過他現在的笑容,似乎前所未見地透著一絲脆弱。
夏侯蘭也不知怎地,望著那張臉,自己就這麼輕易被說服了。
尤其大師兄隨即又沒事人一般鬧騰著,令她十分懷疑,那段過往是否為現編出來哄騙自己的。
她在唐家大院攔人問詢,得知弟子月餘以來不僅夜間,就連白天也頹廢地窩在樹屋下,若非小師妹每日強行灌他湯粥,都能把自己活活餓死。
夏侯蘭才剛到森林外,便嗅到一股惡臭襲來。
怎麼回事?莫非崆峒孩童們謠傳的大糞妖精確有其事,且舉家搬遷到眉山來了?可弟子就在前方,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闖,又遑論區區異味?
越往裏走,味道就越濃,讓她直蹙眉頭。到了看見弟子時,早把她熏得連自己是來告別的都給忘了,滿腦子只想著要將源頭給清理掉。
就在此時,宛若雕塑一般的趙活毫無生氣的空洞雙眸驀地有了神采。
這心跳的感覺......是師父!
他左右張望了一番,旋即鎖定目標,笑與哭的表情在這其貌不揚的臉龐上爭奪地盤,弄得更加扭曲猙獰了。
「師!」
「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當頂著這張索命惡鬼臉的弟子因四肢麻木僵硬,而以奇詭驚悚的姿勢嚎叫著朝夏侯蘭狂奔而來時,被世人稱為女鬼的她也不禁被同行嚇得瞳孔微張、心跳漏去一拍,若非教養不允許,只怕她真會學那唐布衣罵出一聲「媽巴羔子!」
更何況他一起身,夏侯蘭立刻確認毒氣的來源便是這弟子。連丐幫中人閒來無事都還會搓起身上的泥垢,哪會就這樣呆坐著,任憑蚊蟲叮咬、日曬雨淋,仍如槁木死灰般一動也不動,讓汗水糅合皮屑在身上結出一層厚蛹。
當兩人的距離減為一半時,那將近八倍的濃厚已完全不可防禦,無法迴避,直撼心靈。
夏侯蘭再也忍不住了。
她風馳電掣地閉氣前衝,一傘柄敲在這骯髒弟子額上,隨即遠遠躍開,徒留仰面朝天的趙活以及那把過去從不離身的傘在原地。
「滾去洗澡,把自己跟為師的傘都弄乾淨了才准接近我。」
「是!」
趙活絲毫不以為忤,歡快地轉身蹦跳著離開,一邊大叫:
「師父回來啦!我有人眷顧著,並不是孤身一人呀!」
途中絆到樹根重重跌了一跤,一隻鞋子都飛了出去,仍止不住他的開懷大笑。
望著這笨蛋弟子的背影,夏侯蘭只覺一陣腦殼疼。
分明是個會造屋、擅烹飪、懂鍛造、精通毒術、武功高強、聖手醫仙、孫武再世、談吐風趣、學富五車、名揚四海、腰纏萬貫的慘綠少年,怎生離了自己就一副窩囊樣?
她忽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自己究竟還得替這既成器也不成器的弟子操心多久,才得以放心離開?
難不成......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