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這些事哭泣,我眼淚汪汪,因為那當安慰我、救我性命的,離我甚遠……
For these things I weep; mine eye, mine eye runneth down with water, because the comforter that should relieve my soul is far from me......
《耶利米哀歌Lamentations 1:16》
VI
Hope
「福爾摩斯,你看!我們已經……」
「嗯?嗯……」
綠草茵茵,白雲綿綿,草為地雲為天,天地均是望之不盡的綠綠白白,與天空的藍相襯得叫人賞心悅目。打開窗,風捲入車廂,捲席了乘客的帽子、外套、頭髮,刮在臉上像微小刺針,教人清醒;又如夏日中的一股清泉,教人涼得沁入心脾。天色是如此晴朗,空氣是如此清新,田園是如此美好,Claudine.華生恨不得把靠在椅背昏昏欲睡的Karen.福爾摩斯揪起來,跟她一起讚美美景。不過這次的旅行,本就是為了讓福爾摩斯休息而設的,不然她們,特別是福爾摩斯不可能放下事件一走了之,而是跟事件磨纏得天昏地暗,要是此時華生把她叫醒就本末倒置了。
福爾摩斯最喜歡調查並思考事件,有事件可以廢寢忘餐、活力充沛,沒事件就如失去燃煤的機械,死氣沉沉。現在要她休息,簡直比死更難受。所以感到百無聊賴的她,選擇睡覺——身體替她選擇——配搭火車微微搖晃的環境,福爾摩斯已經睜不開眼了。
華生嘆了口氣,又因感到欣慰而微笑,畢竟她終於願意休息了,不該再強求。既然如此,那強壓在她肩上的頭顱就值得饒恕了。華生坐在窗邊,為了減少身體的搖動連呼吸也悄悄的。她的右臂擱在窗邊,屈曲,掌心托住下巴,視線放到窗外,獨自欣賞美景。
她現在只想著,這次的旅行不要有什麼差池,不要遇上福爾摩斯有興趣的事件,安安穩穩地渡過這個星期。
下了火車,轉乘馬車,便來到巴斯克貝這個小小的村落。巴斯克貝由貴族管治,掌有土地的他是地主,提供農田給農民耕作,並建造了一棟旅館供經過的人休息,從火車眺望到的綠田就是此處。
跟預想中一樣美麗,清新的空氣驅除了長年累月的廢氣,紅紅綠綠也消除了活在城市感受到的冷漠與眼睛疲勞。雖然看福爾摩斯一面沒趣的樣子,華生便知道鄉間與城市對她而言都一樣。
真是無藥可救的推理狂——華生又不自覺嘆氣,雖然她知道有部份原因在於那位往昔的同僚,但她那推理狂的特質把她推向危險的邊緣。自從Hikari.夏洛克離開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所,沒有能交流自己那天才般的主意,福爾摩斯連查案時的喜悅也減少了許多,但案件沒有減少,她亦沒有怠惰,不停地鞭策自己,宛如一台推理機械。但人始終是人,不是鐵打的,她會累、會病、會痛,不論作為醫生還是朋友,華生都不能看著她的身體差下去。
她們入住了一間雙人房,有兩張單人床和一面鏡子,簡簡單單已足夠。對福爾摩斯而言,只需要床;對華生而言,要多一塊鏡子——
在華生不留神的時候,福爾摩斯已經抱住被子,蜷縮到床上入睡。她有多久沒好好睡個飽,華生已經數不清了。這彷彿是補償身體的嗜睡,華生以安心的目光默許。
現在是下午二時,華生還不睏,不需要午睡,難得來到鄉郊,不去親親美麗的花就太浪費了。這是福爾摩斯的休假,也是助手華生的休假,華生帶著大好心情,在化妝桌邊悉心打扮,拿出不同的衣服放在身上拼湊,最後選了棕底綠邊的圓帽,還配搭了一副圓框眼鏡放在帽上,綠色的長外套跟棕色馬甲與帽是一套的,長靴也是照著這個風格配搭,渾成一體,體現出她良好的品味——雖然在鄉間,似乎太誇張了,但她不在意,順著自己的喜好打扮。
華生挽起肩袋,帶著少量金錢、慣性摘帶的筆記本和筆,她便丟下福爾摩斯,哼著曲調到外面舒展身心。
過了陽光最熾熱的時份,吹來一陣微風,中和了陽光的熱度,如同美妙的樂歌般調適人們的心情,啡黃色的麥草海沙沙作響,為他們鼓舞。農民的工作單調而苦悶,動作重複又重複,若然沒有這偶爾的樂趣,那就苦得無比,單單是涼風,就為他們帶來短暫的解脫,可惜風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們巴不得多吹一會,歇一歇。風同樣吹起了華生淡金色的頭髮,淡金的波浪與麥穗融為一,外套和馬甲又與樹與草融為一,彷彿這套衣裝是特特為了此景而穿上的。
她不打擾佃農工作,佃農遠遠望見她也如常工作,這裡有遊人不是稀奇事。她沿田間細路慢步,看著農作物心境也清靜了。低頭看腳邊的小花,它向自己笑,身邊的一切都變得可愛。
福爾摩斯所記掛的,華生知道,也身同感受。如今的福爾摩斯,跟往常一樣能夠準確無誤地找出案件的犯人,但只知道犯人「如何」犯案、「如何」捕捉犯人,卻不會了解犯人「為何」犯案,這部份素來是夏洛克補足和推斷的。冰冷,很冰冷,如此破案就像一份份只有數據的醫療診斷,而缺少了對病人的觀察與關懷,這樣的案件並不精彩,讓華生很不痛快。
可是英國之大,她沒有留下一點線索,要找出她不是易事,何況強扭的瓜不會甜,華生也不想強迫她。這個時候,華生就恨不得自己也像夏洛克這麼聰明了,雖然這樣就會少了作為助手、旁觀者及記錄者的趣味。
說不想念是騙人的,不談案件,夏洛克的為人也是非常好,正直不阿、仁慈慷慨、冷靜機智、博學多聞,是華生的好朋友,華生從她身上學會了很多。
若果可以,真想回到從前——唉,還是不要想東想西了——華生撥撥頭髮,把意識放回眼前的景物。黃黃綠綠、黃黃綠綠、黃黃黑黑……視野末端的麥田上,出現了一絲的黑,窈窕窈窕的長在麥草上,長得比麥草高幾倍,黑線總是不大不小的,與她近乎維持同一速度往前走,快走到巴斯克湖。
那份黑很熟悉,是相處了好幾年的那種熟悉。
是錯覺?因為太想念的錯覺?要是在這裡遇上她,也未免太巧合了,但華生希望是她,眼睛不要在這個時候出錯,偏偏福爾摩斯現在不在,不然她就算距離有多遠,也能一眼看出那是不是夏洛克。
別無他法,華生加快腳步。在黑線旁邊,還有另一條藏青色的線,是她沒見過的顏色。那個人是誰,跟夏洛克有什麼關係,華生無從推斷。
從田間追到湖邊,那兩個人影卻消失了。湖面平靜,沒有一點漣漪,不似有人跳湖。
「夏洛克,是你嗎?夏洛克——」在無數的樹幹中看不見人影,華生喊著說,「夏洛克——」
沒有半點人聲,她只是向空氣喊話。
「……是我看錯嗎……」華生失望而回。
華生覺得有七成機會正確,可惜抓不住她,不能確認真偽。
要把這件事告訴福爾摩斯嗎?可是她知道了,肯定就會起來調查夏洛克的去向,那就失去了這次旅行的意義,但這可是重大發現,不該隱瞞一直記掛夏洛克的她——回去時,華生皺緊了眉頭。
華生決定順從良心。
*
Mahiru.莫里亞提不抽煙,她討厭煙味,卻會在屋內點煙。迷霧似的白煙從香煙的尾巴燒出,連帶一股比白霧擴散得更快的臭味充斥著屋宇,她的衣物早就沾染了這種味道。她不在乎,不如說長期浸淫在這種味道中,已經嗅不出自己身上也帶著這氣味。挨在深綠絨布梳化上,兩眼定睛於虛幻的煙霧,思緒隨著煙霧的飄出、消散、飄出、消散,如此的周而復始而放空,直至煙火熄滅,香煙燃盡。
香煙提供了一個她厭惡,卻安心的空間。討厭,但無法捨棄。她想到自己的姓氏——莫里亞提,不由得扯起嘴角,嘲笑無能又矛盾的自己。
從二十多年前,從「一個人」變成「貨物」,這份煙味便如影相隨。厭惡成為了她的習慣,一口一口地侵蝕心靈。如同空殼的身體,失去了最具份量的靈魂,裝載多少知識也是空殼,她很清楚無論她燃點多少香煙,都無法抓回過去那完好的靈魂,無法以白煙填滿虛空,無法撫順心中那份焦躁。
但她還是點了又一支。
煙味沉寂了一會,她看向茶几上的論文,腦袋重新被研究填補。紙已經被寫上密密麻麻的字,除了她沒有人能明白。她找來一張白紙,並且翻閱其他數學家和前人的論說,繼續她的研究。漫長、刻板、沉悶,好一段時間屋裡只有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不用到大學授課,或是空閒的時間,莫里亞提都會研究數學,與以往的她無異。不過,現在的她除了是大學教授,還是一名「恐怖份子」。「恐怖分子」這個稱呼由Hikari.夏洛克提出,出自她的口特別可笑。到了約定的時間,她現在就要跟這位看她作小丑的滑稽小姐會面。
莫里亞提從衣櫥拿出顏色深沉的套裝,把自己包緊緊,連手與腿都有一層黑色絲布包裹,只有臉是外露的。美麗的衣服打扮了空洞的她,將她包裝成有靈的活人。
她和滑稽小姐會帶一名她們的幫派小頭目到洛士鎮,在洛士鎮的演說前於該廣場視察環境,思考破壞演說的方法。由於Junna.格里芬工事繁忙,就由她們二人前往,她則在演說前來到。
她們在火車站打了個眼色,小頭目跟著莫里亞提到車尾,夏洛克到車頭,同時上車。她們不會在車站相聚,車站人流眾多,她們不希望被任何人見到她們走近,一切都是秘密的。
到了洛士鎮的廣場,她們很快就想到策略,然後就打發他回去,召集手下們於演說前一日到洛士鎮待命。
比預計順利,距離演說還有數日,回到住所太趕急了,她們決定留在這裡。至於莫里亞提的授課安排,她已事先向學校申請了休假,不急於回去,夏洛克的工作亦事先完成了。
那——接下來的空閒,便是她們的放鬆時候,夏洛克早有預備,要在書中渡過美好的時光及鍛鍊身體——
「觀光找你的朋友。」
夏洛克萬萬想不到,會被莫里亞提拉去巴斯克貝,一個在洛士鎮旁邊的農村。有著城市看不見的一大片農地,景色怡人,確是頗舒服的——如果不是跟莫里亞提一起的話。當然,夏洛克要拒絕,莫里亞提是沒有能力強行帶走她的,但她不想此事出了任何差池,兩個人會較安全。這一點,不知道莫里亞提有沒有計算在內呢?
「不是說了Junna晚點才到嗎,反正你也沒事做吧?」莫里亞提放眼於田地。
說到朋友就想起格里芬,這句話的含意不如表面那麼顯淺,如此顯而易見的推理,夏洛克不廢吹灰之力就明白。夏洛克頓了一下,沒有拌嘴,如此微小的異樣令莫里亞提瞬間意識到自己的不慎,沉默道出她們的尷尬。不過夏洛克不認為這是壞事。
「……我也一樣。」
這算同情嗎?莫里亞提偶爾會討厭夏洛克敏銳這一點,一個鬆懈就會被套到情報。
離開了Karen.福爾摩斯和Claudine.華生,夏洛克便跟莫里亞提差不多了,連格里芬能稱得上是朋友這一點也是,如果格里芬該稱為朋友的話。
不想糾纏在這件事上,莫里亞提繼續走。
「你猜猜我在想什麼?」步伐再緩慢,身後的夏洛克都不會越過她。
「……故鄉的田?」輕描淡寫。
輕輕的,卻使莫里亞提猛然回頭。「故鄉」,意味她不是倫敦人;「田」,意味她曾是農民——她知道多少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顫一顫,以冷漠的眼神瞪向她。
「是北部的小村,你的口音出賣了你。」夏洛克泰然自若地解答。
英國是非常重視階級的國家,農民只是比無業遊民高一階,是微小的存在。從農民一躍而成大學教授,是非常厲害的事,但農民這出生並不光彩,莫里亞提不想被人輕看,極力隱瞞身世。她來到倫敦多年,自問談話已與本地人無異,夏洛克卻能聽到端倪,遊繩摸索地窺視到她的過去,彷彿是上一次戲弄她的報復。
莫里亞提後悔隨便拋話題了,是她輕看了她。
「沒有建設的破壞是純粹的毀滅,比獸捕獵更無益處,你的破壞又是為了建設什麼?」夏洛克不會放棄,這可是至關重要的事。
得到莫里亞提的弱點,她們便是平起平坐了。
「那你呢?你心中公義的世界又是如何?」莫里亞提不會再中計。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沒有心思看風景,左右兩旁晃動的麥穗成為沒有意義的背景。
「像《烏托邦》的烏托邦國那樣,沒有萬惡之根的金錢,沒有權勢之差,貧人富人都過上同樣的生活,便不會有罪惡。」
富人貪婪、狡猾、奢侈、兇殘、懶惰,窮人樸素、誠實、節儉、善良、勤勞,財富與榮耀卻落在無能之徒上,便是世上最大的不義。
「你真是個空想家和理想主義者。烏托邦國的文化、歷史、地理等都與英國不同,哪有人會理會你。」莫里亞提對文史哲不太熟悉,但對《烏托邦》略有所聞。
那聖人般的光芒,只令莫里亞提感到刺眼和厭惡。
「不是空想,現在就實幹了。你也想像過理想的社會是怎樣的吧?」
理想的社會?莫里亞提可不喜歡思考這種無聊事。
「……每人有一畝田吧。」莫里亞提想敷衍了事。
可以隨意在田上居住、耕作、作工坊,田地只可租放,不會被人奪去,到外面闖蕩失敗還能回到自己的地方耕作,不至於餓死,無論如何都有一塊屬於自己、能接納自己的地方,這樣人們就不會因為失去貧窮而變賣家產,甚至——兒女。
夏洛克不認為她在說謊。
「平均分配土地,不是頗好嗎。」純真的祈願,在她聽來比無窮的野心更有價值,讓她會心微笑。
沒有嘲笑也沒有否定,聽著就不舒服,莫里亞提寧可她揶揄自己的無知,也不要認真地聽下去,因為這並無意義。
「雖然可行性很低,不過烏托邦國也是如此,改天跟格里芬一起討論法律該如何規定。」
能聽到莫里亞提這番話,夏洛克覺得跟過來值了。不是空泛的拌嘴,而是實際的想法,可是有意義得多。
這下,莫里亞提真的不想跟她說話了,至少散步的期間都想保持沉默。
夏洛克也三十歲了,為什麼還能如孩童般天真?就像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幻想著一個童話故事般的理想世界,為了泡影而努力,愚蠢並不切實際。莫里亞提可沒有她那麼高尚。
她們從田間一路走一路走,田的盡頭便是小樹林和湖泊。快走到湖泊時,她們聽見有腳步聲朝著她們而來。她們不慌不忙地走進去,然後躲到較遠的樹幹後。不論來者是誰,她們都需要謹慎。
「夏洛克,是你嗎?夏洛克——夏洛克——」
藏青的雙眼放在旁人,蔚藍的雙眼放在外人。
待金髮女人走了,她們才悄悄話。
「我不知道。」夏洛克讀出她疑問。
莫里亞提認得出她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所的助手Claudine.華生。助手不會獨自一人前來,福爾摩斯肯定也在。如此偏遠的鄉郊不如大城市的節奏那麼急促、人那麼繁榮、事件那麼眾多,不存在路過及一時興起的可能性,那能驅使她們來到巴斯克貝的原因,就只有調查。這個小村近年都很和平,那麼能調查,值得調查的,就只有——
「必須殺了。」莫里亞提已經計算完畢。
或許是她們作賊心虛,或許是真有其事,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威脅和阻礙除去。夏洛克明白她的意思,照她對福爾摩斯的認識,只有查案才能挪得動她。而警察找她幫忙調查恐怖襲擊的事件也不奇怪,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所已略有名氣了,福爾摩斯也確實是個非常出色的人。
但是。
「……不要傷害她們。」夏洛克求情似的輕聲說。
但是她們是她的朋友。
「你不是想建立烏托邦國嗎?」莫里亞提的食指和拇指伸出,形成一把空氣槍,抵在她的額上,「《烏托邦》中沒有說怎樣從已有國家變成烏托邦國對吧?那就由你續寫了。
「為了理想的烏托邦國,這點犧牲是理所當然的吧?」湊到唇邊的話,不容質疑。
*
保守黨的演說位於洛士鎮的廣場,說是廣場,其實只是市集與大馬路之間的一片空地,那裡有一個喬治三世的雕像,人們就在雕像面前走過,沒有人會看他一眼。那裡有一個高台,每當有事宣告,便會聚集人們在台前聽講。
今天的市集特別安靜,保守黨的史密斯先生一來到,群眾就懵懵懂懂地擠在廣場。其中二人,是Karen.福爾摩斯和Claudine.華生。她們混入人群當中,不停左望右望,似乎對史密斯先生沒有半點興趣。
她們想碰碰運氣,雖然福爾摩斯從來不相信運氣,只相信事在人為,但在沒有友人的線索下,來到最多人的地方,便是可能性最大的選擇,合推的判斷也是一種碰運氣的方法。那日華生告訴她看到疑似是Hikari.夏洛克的背影,她們便在巴斯克貝找了幾天,也有問人,卻得不出線索。她們得知今天有演說,便來到洛士鎮碰運氣。
單純的動機,在他人眼中是不容置疑的證據。
為什麼要出現在此?從暗角裡觀察著一切的夏洛克為接下來的計劃感到哀痛。
「各位國民,請聽!我是保守黨的史密斯,今天英國能成為世界強國,是你們親手打造的!但光是你們的手還不夠,還得要有資本家和貴族的智慧方能成事,若果沒有他們與外國貿易,為我國帶來財富與工作機會,是無法使國家強大的。所以要讓大家活上飽足美好的生活,就要先支持寶貴的資本家和貴族……」他站在喬治三世前放話。
他滔滔不絕的演講,被打斷了。
「騙子!」 「大家不要信他!」 「胡說八道!」
一群壯漢一湧而上,將臉頰肥大的他推下台。拉扯之間,他跌到後方。
這驚動了在場的警察,藍衣的警察掏出警棍,衝去制服他們。
「保守黨只是想利用我們為資本家和貴族創造財富,卻一毛錢都不會落入我們手中,工人的命運由工人爭取,這次我們要投自由黨啊!」其中一人大喊。
「說得好!為什麼我們要聽他們的話!」
「自由黨!自由黨!」
「喂!警察也是他們的走狗,我們上!」
台下,有他們的同伴叫囂。瞬間,人少的警察被他們包圍了,場面一片混亂。混亂之間,該地的市民怕被牽涉其中,紛紛落跑。警察和史密斯都被暴民圍攻、毆打。
劇本已經寫好,「演員」正按著劇本演出——還有一部份,需要由「劇作家」完成,她要邀請外人協力演出。
一切都是如此突然,福爾摩斯和華生看著演講變成紛亂嘈雜的戰場,她們覺得有點不對勁。
「福爾摩斯,我們走吧。」華生小聲說。
「嗯……」轉頭時的眼角,映入了一把黑絲綢,柔順亮澤,「Hikari、Hikari!」
「夏洛克?」華生也朝那個方向看去,在人與人的縫隙中,有一個黑髮的女人愈走愈遠。
「Hikari!」福爾摩斯拔腳,左推右撞,拼命從人肉牆壁中鑽出路來。
「福爾摩斯,等等我!」華生也追上去。
黑髮女人走得飛快,她們來到小巷已經不見她的蹤影。小巷只有一條路,福爾摩斯想也不想便繼續跑。
夏洛克真的在這裡!真的……那個人真的是夏洛克嗎?有沒有可能是福爾摩斯的錯覺?剛才那麼混亂……華生忐忑著。
福爾摩斯跑在前,拐向唯一的彎道。
「碰」——一位戴著眼鏡的女人與她迎頭相撞,女人失去重心,連同眼鏡一同摔在地上。
「對不起……」福爾摩斯拋下這句,正要繞過她,卻被華生的手按住肩頭,剎那間與她互換位置。
由肉身而成的盾牌使她感到安心,也使她愕然。過了不到兩秒,福爾摩斯就嗅到血腥味,腹部還有著溫熱和濕漉漉。「砰」的一聲,是多麼熟悉的槍聲,是多麼熟悉的氣味。
「噫啊——!」女人的尖叫,把她拉回現實。
被血濺了一面,女人臉變成鐵青聲,極度驚惶地往後逃跑。
華生轉角的瞬間,看到巷尾有人拿著手槍,對準她們。還未能推斷那人的目標,她已下意識護住福爾摩斯。而她們心心念念的夏洛克,卻不見人影。
「華生……華生!」
*
黃昏,斜陽把房間照得一片澄黃,照得Karen.福爾摩斯的眼眸變成一片血紅。她的雙眼失去焦距,沒有目標地向著前方放空,卻是睜得大大的,彷彿殺戮的鮮血蒙上她的眼,任何生物在她眼前出現都會成為血的染料。
「Claudine,我會查出誰想殺了我們的,我絕不原諒傷害你的人。」
提及調查,沒有喜悅,只有冰冷如刃的話聲,以及緊握的拳頭。
「我會好好休息的,Claudine就安心養傷吧。」
Claudine.華生的皮膚感到一絲寒氣,以及包圍全身的驚駭。中槍後,福爾摩斯帶她到最近的醫院,醫生為她取出彈頭,幸好沒有傷及器官,並無大礙,在醫院住兩天就可以出院了。而這天,福爾摩斯來探望她。
「只是一點小傷而已,我也想查出犯人啊,福爾摩斯。」華生承接這份壓力,雙眼同樣發出鮮紅的光芒,微笑帶著堅毅與好勝之心,「我跟你一起調查。」
即便是天涯海角,華生也會跟隨到底。福爾摩斯調查事件的執著,與華生記錄事件的執著,是同等的,唯有親臨現場,才能如照相機般記下真相。
「我需要你,Claudine。」福爾摩斯沒有拒絕她,也不會勸阻她,她清楚她的脾性,因此只是皺起眉頭,淺淺地笑著,就如那時候的華生一樣。
Hikari.夏洛克已經離開了,福爾摩斯不能接受連華生都失去,重回孤寂。福爾摩斯所指的「需要」是利用上的需要,還是情感上的需要,華生不在乎。
兩對紅眼睛,正熊熊燃燒。
這打偏了的槍是連繫她們的繩索,把她們的命運捆在一起。
恐懼使世界變得瘋狂;世界使她們變得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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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其他事辦,所以拖到現在才更新!
這章好長喔,可是分不了兩章,一氣呵成更棒!
這濃濃的序章感是什麼一回事呢,這絕對不是一個開始,已經到了1/3~1/2的進度了!!(咦
這章是少有的將重心放在華生及教授晝的一章,克洛華生我覺得太少描寫了所以加戲,教授晝則是從登場起沒有描寫過她的想法。克洛華生瘋起來也很瘋喔。可是這章純純幾乎沒有露面,好可惜喔。(撞過去的女人就是純純)
福爾戀在本作裡是個戲份很多的配角(主角是光晝嘛),是重要的角色。就原著而言,是莫里亞提的宿敵,必須存在呢。可以注意福爾戀在最後對克洛華生的稱呼不同了,意味著什麼就由大家猜想了。
因為演講那裡幾乎是華生和福爾摩斯視角,所以很簡短,在此補充一下夏洛光是餌誘,純純是製造機會,教授晝是開槍,當然就算猜不到誰是負責什麼,也不影響故事就是了。
雖然我不喜歡命運這個字眼,但放在作品裡是蠻好聽的,文學性質的用字。
對了,烏托邦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