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 7
GP 20

【同人小說】【初祥】酩酊

樓主 Uikalove agogomix
GP6 BP-
內有一定的OOC,請注意!!

(1)

燈光如刀鋒般斬落舞臺。鎂光燈聚焦之處,三角初華緩緩抬起頭,紫色的眼眸閃著不容逼視的光。
她身穿鑲有銀線的定製演出服,宛如星辰墜落人間。臺下是潮水般的人海,尖叫,揮舞的應援燈,閃個不停的手機屏幕,拼湊出一個仿佛屬於神明的劇場。
「今晚能站在這裡,真的多虧了你們。」她握著麥克風,笑容柔和,克制又完美,「Sumimi能夠走到現在,是因為有你們每一位。」
場燈驟滅,最後的音符仍在空氣中迴蕩,三角初華的身影如幻影般消失於舞臺後方。
下一秒,世界沉入黑暗。
公寓第37層,零點三十五分。
一隻細長的手臂從黑暗中伸出,摸索著把音響調大。房間裡響起了柔和卻帶著舊時代氣息的旋律,是AveMujica練習時錄下的音源,未經修音,甚至還能聽到樂器之間未協調好的斷音與噪點。
初華癱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身上只披著一件真絲睡袍。她赤腳踩在地毯上,手中搖晃著半杯已經溫熱的香檳,目光空洞地盯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茶几上散落著兩三隻空酒瓶,還有一盒剛吃了兩口的意式燉飯,叉子橫在桌邊。幾個奢侈品牌的購物袋被隨手扔在玄關處,吊牌還沒摘,包裝紙已經皺成一團。
手機屏幕亮起,是Sumimi粉絲團的推文通知。
「#三角初華世界第一!# 今日演唱會全場爆滿!頂流本流!」
「我哭了,初華大人今天最後那句『謝謝你們』太溫柔了吧!!」
她劃了幾下,然後鎖屏,將手機隨手扔向沙發另一端。
一張照片被震落在地。那是八年前的合影:一群少女站在地下練習室的角落裡,臉上是青澀卻堅定的笑容。
照片中央是初華和祥子,初華挨著她的肩膀,祥子微微側頭,嘴角露出一點難得的弧度。照片的一角被空酒杯壓著,看不清祥子的半張臉。
初華沒去撿,她只是嘆了口氣,將耳機塞進耳朵,閉上眼,任憑音樂灌進耳膜。
她記得這首歌。開頭那幾個和弦,彩排時她練了很久才彈好,祥子站在她身後,輕輕地說:」果然是只有初華你才能做到呢。」
她曾因為那句話一個人躲進更衣室傻笑了半小時。
「你不會回來了......」她喃喃,聲音輕得像一口氣,是我不夠好嗎?還是你從一開始......根本沒在意過我?」
耳機線從她指間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細響。
她走進浴室,站在鏡前,拿起卸妝棉機械地擦拭著眼線。濃黑的顏色暈染開來,像極了一副溺水後的眼神。她抬頭望著鏡中那張臉,神情冷淡。
那雙眼睛,像她,也不像她。
她拿起口紅,塗得極濃,是那種「舞臺色」,只有在特別場合才會用。然後又添了重眼線,高挑眉峰,用香奈兒限量版眼影描出銳利的輪廓。
五分鐘後,她對著鏡中完全陌生的那張臉,突然崩潰。
她倏地一掌打在洗手臺上,口紅滾落進水池,發出「啪嗒」一聲悶響。她盯著那支口紅良久,眼淚在眼眶打轉,卻死死咬著牙不讓它流下。
可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她捂著嘴,像是在壓抑著一聲又一聲的嗚咽。
她突然用力地把所有東西都掃下地。
一切安靜下來。
她坐回沙發,窩成一團,眼睛睜得很大,望著天花板。喉嚨裡乾澀得發疼,卻懶得去喝水。
她不太抽菸,可這時候卻希望自己能點上一根。
她想像著煙霧升起的模樣,也許可以帶她飄得遠一點,遠到那個練習室的盡頭。
陽光透過落地窗傾瀉進來,被厚重的窗簾擋住一半,剩下的光斜斜灑在地毯上,與昨夜的高跟鞋,香水瓶,內衣一起,構成某種荒誕的靜物畫。
三角初華的眼睫微顫,眉頭緊皺著睜開雙眼。
「......幾點了?」她的聲音啞得厲害,像是菸灰纏繞著聲帶。
「十點一刻。」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不屬於她,也不熟悉。
「你該起床了,初華大人。」女人嘴角揚起一絲調笑,「你今天上午有重要會議,助理來電話已經催了三次。」
初華皺眉,伸手摸向床頭櫃找手機,卻先摸到一隻手——那人輕輕地抓住她的手指,俯身過來,柔軟的嘴唇輕觸她的耳垂。
「起床吻,要不要?」
「......免了。」初華閉上眼,又睜開,「你叫什麼來著?」
對方一愣,像是早已預料到,又像是被輕輕扎了一針似的笑了一下。
「拜託你下次跟別人上床之前先記得人家的名字,我是仁美(Hitomi)。」她披上衣服,彎腰撿起自己的包和手機,「不過我不是偶像,也不是練習生,我是記者。別再把人搞混了哦?」
門在下一秒「啪」的一聲合上,房間又只剩初華一個人。
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猛地坐起身。
今天有會議。
她站起身,赤腳踩在地毯上,披著睡袍走進浴室。鏡子裡的她眼圈發青,唇色蒼白,臉上的粉底還殘留著昨晚沒卸乾淨的痕跡。
洗澡,吹發,化妝,挑選衣服,一切都是自動進行的流程。她知道該怎麼在最短時間內恢復」偶像三角初華」的面貌,即使內裡已經糜爛不堪。
她在梳妝鏡前抹上香水的時候,恰好手機響起——是助理的第四通電話。
「在路上了。」
她拿起包,踩著十公分高的厚底鞋走出門。
公司頂樓的專屬休息室裡,空氣中瀰漫著冷氣與花香,會議已經結束,助理正匯報著下一季度廣告代言的檔期和報價。
初華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攪拌咖啡,一聲不吭。
「......還有一個深夜劇的女主角offer,對方製片人點名要您演。」助理小心地說。
「Pass.」初華放下勺子,冷淡道,「我不會去演那種『為愛流淚』的劇本,聽著就超噁的。」
「是......我會回絕。」
助理退下了。沒過多久,門又一次被人推開。
「我不是說了讓我安靜一會......」
初華語氣尚未落下,便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啞住了聲音。
若葉睦站在門口,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卻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鋒利氣場。
「你怎麼——」初華坐起身,「這個時候來了......」
「她回來了。」睦徑直打斷她,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
初華怔了一下,她嘴角上揚,勉強笑了一下:
「誰?」
但她的手已經不自覺地緊握在紅茶杯邊,指節發白。
若葉睦盯著她,像是在用沉默揭穿她最後的偽裝。
「她回國了。昨天到的,成田機場,豐川家的人親自去接的。」
「......」
初華的唇輕輕顫了一下。
「你想裝作無所謂,就繼續演好了。」睦平靜地說完,轉身離開,「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
門「咔噠」一聲合上。
她還坐在那裡,半晌沒有動。
紅茶已經涼了,她卻像突然失去知覺般,將杯子端起,一飲而盡。
她想笑,最終只擠出一句:
「......回來就回來吧,關我什麼事。」
可眼角的妝,在此刻終於微微暈開。
初華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挑選衣服。
她的衣帽間如同一座迷宮,每一格都整齊地掛著定製服裝,從舞臺演出服到日常休閒裝,再到各類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她的手指在一排排衣架間遊走,眉頭緊鎖。
「不,太鮮豔了。」她否決一件紅色的高定禮服。
「太隨意了。」一套休閒裝被推到一邊。
「太像舞臺上的我了。」她看著鏡中穿著亮片上衣的自己,搖了搖頭。
最終,她選擇了一套藏青色的無領套裝,內搭絲質襯衫,簡潔而優雅,剪裁精良,在腰間微微收緊,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形。是那種不會太刻意,卻又顯然價值不菲的款式。
她在鏡前轉了一圈,抿了抿嘴唇。
「這樣……她會喜歡嗎?」她喃喃自語,隨即輕蔑地笑了一聲,「我在想什麼?」
她拿起一瓶香水,是五年前在某家小店買的,祥子曾經不經意地說過喜歡這個味道。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在頸側和手腕處輕輕噴了兩下。
香水的味道很冷,像是冬日的雪松和菸草混合在一起,有一種疏離的高級感。
不像她平時的風格,卻莫名適合今天。
她對著鏡子練習了三種不同的笑容:禮貌的,微微驚訝的,和自然放鬆的。她想像著推開那扇門,看到祥子的瞬間,自己應該露出怎樣的表情,說些什麼樣的話。
但所有的表情在鏡子裡都顯得那麼僵硬,那麼不自然。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這有什麼難的,不過是去見一個老朋友而已。」
她知道自己在說謊。

(2)

豐川邸遠離喧囂的都市,被精心修剪的松樹和古老的石牆環繞。初華的車停在鐵門外,她坐在後座,指尖輕輕敲打著膝蓋,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三角小姐,已經到了。」
初華從車窗望出去,那扇雕刻著家徽的黑色鐵門如同一道沉重的屏障,將外界與豐川家的世界隔開。
她感到喉嚨發緊。
這個地方,她又來了。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八年前和祥子一起向豐川定治發起反抗的那天。
管家微微躬身,引領初華穿過修剪整齊的庭院。落葉已經被清掃乾淨,花壇中種著應季的花卉,在秋日陽光下顯得格外安靜。
「大小姐在茶室等您。」
管家站在一扇拉門前,輕聲道。
初華點點頭,心跳如鼓。
「稍等。」
她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衣領,確保每一絲褶皺都是完美的。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臉上已經掛起了那種在舞臺上千百次練習過的,完美的微笑。
「請吧。」
推開門的一刻,初華的呼吸幾乎停滯。
茶室很大,窗戶敞開著,秋天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榻榻米上。房間的另一端,一架古老的三角鋼琴靜靜地佇立著,豐川祥子正坐在琴凳上,雙手輕撫琴鍵,彈奏一首初華不熟悉的古典曲子。
那旋律冷冽而清晰,如同水滴落在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祥子背對著門口,穿著一件素色的針織衫,藍色雙馬尾搭在在肩上。那背影修長而挺拔,仿佛一尊精緻的雕塑,拒人於千裡之外。
初華站在門口,呆立了許久。她之前準備好的所有開場白,所有精心設計的笑容,在這一刻全部煙消雲散。
琴聲戛然而止。
「你來了。」
祥子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如同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沒有驚訝,沒有喜悅,也沒有嫌惡。
初華咽了咽口水,向前邁了一步,腳步聲在寂靜的茶室裡格外清晰。
「小祥,好久不見。」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而放鬆,「我聽說你回來了,就想來看看你。」
祥子這才緩緩轉過身。她的容顏幾乎沒有變化,還是那麼精緻冷淡,像一朵不會融化的冰雪之花。
她的眼睛仍然是那種深不見底的黑色,但多了一分歲月沉澱後的平靜。
「嗯。」祥子看著初華,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微微移開,「初華你還是老樣子。」
那句話像一把刀,輕輕扎進初華的心口。
還是老樣子?她是在說什麼?是說她的外表沒變,還是說她內心的那份執念與脆弱依舊?是讚美,還是諷刺?
初華握緊了手中的包,臉上的笑容依然完美無缺,仿佛什麼都沒有影響到她。
「你今天彈的是什麼曲子?很好聽呢。」她刻意轉移話題,走近鋼琴,「我從沒聽過。」
「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祥子的聲音平淡,「最近在練習的曲目。」
「這樣啊。」
初華點點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茶室裡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
「請坐吧。」最終,祥子指了指旁邊的座墊,「我讓管家準備了茶。」
初華在座墊上跪坐下來,姿勢端正得如同一名學生。她看著祥子從琴凳上起身,動作優雅地走到茶几旁,開始沏茶。
「你在歐洲已經好幾年了,」初華試圖找一個安全的話題,「現在是在伯爾尼?還是維也納?」
「嗯。」祥子點點頭,手法嫻熟地將熱水倒入茶壺,「先去了伯爾尼,後來去了維也納,在那邊當鋼琴教師。」
「真厲害,不愧是小祥。」初華微笑道,「AveMujica的粉絲們經常問起你,不知道你還會不會......」
「不會。」祥子沒有抬頭,聲音平淡卻堅定,「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初華的話被生生打斷,笑容在臉上凝固。
祥子將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茶水清澈,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嘗嘗看吧。」
祥子說著,自己也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初華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水溫度適中,味道清淡卻回甘無窮。
「好喝。」她真心實意地讚嘆。
「嗯。」祥子微微點頭,眼神落在窗外的樹影上,「最近Sumimi狀況如何?聽說新專輯銷量很好。」
初華聽出祥子語氣中的疏離——這是一個客套的問題,一個她對任何人都可能問的問題。
沒有特別的關心,沒有特別的好奇,甚至沒有特別的嫉妒或不滿,只是社交禮儀而已。
「還好。」初華輕描淡寫地回答,「新專輯反響不錯,下個月可能要去巡演。」
「恭喜。」祥子微微頷首。
「其實,」初華深吸一口氣,決定直入主題,「我最近在構思一個'舊日再集'的音樂企劃,想請你參與一下。」
祥子的眉毛微微挑起,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一絲情緒波動。
「哦?」
「嗯,就是和以前AveMujic的成員重新合作,做一些有意思的音樂。」初華的聲音突然變得熱情起來,「粉絲們一直很想念那段時光,我想這會是一個很好的回饋。當然,以你的名氣和實力,肯定會是企劃的核心人物。」
祥子放下茶杯,眼神深邃地看著初華。
「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
初華迎上她的視線,勉強維持自信的微笑。
「就是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五年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發展,都變得更好了。現在回頭看那段時光,應該能創作出更深刻的音樂。」
祥子似乎在思考,她的手指在茶杯邊緣輕輕滑動,沒有立即回答。
「我會考慮的。」最終,她給出一個模糊的答覆,「需要看具體的計劃。」
初華點點頭,心中既欣喜又失落。這不是拒絕,但也遠不是接受。
祥子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初華。
「時間不早了,我今天還有其他安排。」她的聲音平靜,卻明顯帶著送客的意味。
初華也站起來,強忍著心中的失落。
「啊,抱歉佔用了你的時間。」她微笑道,「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要來的。」
祥子轉過身,微微搖頭。
「沒關係,見到你也挺好的。」她的語氣依然平淡,讓人無法分辨真假。
初華跟著祥子走出茶室,管家已經在門外等候。
「我送你到門口。」
兩人並肩走過庭院,一路無言。落葉在腳下發出細微的聲響,遠處傳來一兩聲鳥鳴。初華偷偷瞥了祥子幾眼,卻發現對方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在送一位普通的訪客。
在鐵門前,兩人站定。
「那麼,再見了。」初華伸出手,「希望很快能再見到你。」
祥子看了她一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觸碰轉瞬即逝。
「再見,初華。」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初華轉身離開,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平穩,直到確信自己已經離開祥子的視線範圍,才稍稍放鬆下來。
她坐進車裡,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車子緩緩駛離豐川邸,穿過寧靜的郊區道路。

(3)

初華的手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想起祥子冷淡的眼神,想起那句」你還是老樣子」,想起那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態度。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屈辱和挫敗。
「為什麼!」她突然大聲喊道,一拳砸在車座上,把司機嚇了一跳。
「三角小姐,您沒事吧?」司機從後視鏡看向她,聲音充滿擔憂。
「沒事。」初華咬牙切齒地回答,「開快點。」
司機點點頭,專注於道路。
初華感到呼吸困難,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她摘下精心挑選的耳環,隨手扔在一旁,拽鬆了襯衫最上面的扣子。
「為什麼我還是會怕她?」她在心裡怒吼,「為什麼!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初華了!我是頂流!我什麼都有!她憑什麼還是那副樣子對我!」
她閉上眼睛,努力平復呼吸。
「不......不對,是我太急了……我不該這麼快就……」她的情緒在憤怒和自責間搖擺不定,「下次我應該更有耐心……更……」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下,初華突然打開車窗,讓涼風吹進來。
「改變計劃。」她對司機說,「去『那個地方』。」
司機瞭然地點點頭,轉向另一條道路。
幾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家隱蔽的高級夜總會前。這是初華常去的地方,一個遠離粉絲和媒體的秘密場所。音樂震耳欲聾,燈光閃爍,宛如一個與現實隔絕的世界。初華坐在VIP區,一杯接一杯地灌下雞尾酒,眼神逐漸迷離。
周圍的人影在閃爍的燈光下模糊不清,陌生的臉孔靠近又離開,有人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她卻充耳不聞。
「再來一杯。」她對服務生說,聲音已經帶著明顯的醉意。
服務生很快端來了新的酒杯。
初華一飲而盡,酒精在喉嚨裡燃燒,卻澆不滅心中的火焰。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是個漂亮的女孩,大概二十出頭,妝容精緻,穿著入時。
「一個人?」女孩靠近她,聲音甜美。
初華轉過頭,醉眼朦朧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突然笑了。
「嗯,一個人。」她的聲音沙啞,」你知道我是誰嗎?」
女孩點點頭,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當然,初華大人。我可是你的粉絲。」
初華冷笑一聲,撫上女孩的臉頰。
「那你知道豐川祥子嗎?」
女孩一愣,然後輕輕點頭。
「是AveMujica的鍵盤手?」
初華的手頓了頓,然後收回。
「是的,不過,她,嗯,退出了。」
女孩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那個……要不要我陪你跳舞?」
初華抬起頭,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不,我不跳舞。」她站起身,有些搖晃,「我要回去了。我累了。」
女孩失望地點點頭,退開幾步。
初華踉蹌地走出夜總會,冷風撲面而來,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掏出手機,想叫司機來接她,但停了下來。
她獨自一人站在黑暗的巷口,仰望著星空。這裡遠離鬧市,能看到幾顆模糊的星星。
「小祥......」她喃喃自語,聲音在夜風中散去,「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以為你能一直這樣高高在上嗎?」
她露出一個既瘋狂又痛苦的笑容。
「我要讓你回來……我要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哪怕是哭著跪下求我……你也必須回來!」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夜裡迴蕩,最終與寒風一起消散在黑暗中。
初華拿起手機,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
這是她第十七次檢查社交媒體上「AveMujica 復活」的話題熱度。標籤已經衝上熱搜第三位,粉絲們的討論如海嘯般席捲整個網路。
「真的嗎?AveMujica要回來了?」
「啊啊啊我等這一天等了五年!」
「我要死了,Oblivious會回來嗎?初華大人和小睦再度同臺?」
她輕輕笑了笑,手指輕點屏幕,切換到另一個界面——那是一份精心準備的企劃書,封面上赫然印著「Ave Mujica 舊日再集」幾個大字。
電話響起,是她的經紀人。
「嗯,對,今天下午的採訪記得提一下這個話題...不要說太多,就說『有這個想法,正在籌備中』就好。」她的聲音冷靜自持,「是的,暗示一下可能會有原班人馬......不,不要明確說會有誰。」
掛斷電話,她走向衣帽間,今天她要去拜訪一位重要的製作人,對方在業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她選了一套剪裁利落的西裝,內搭絲質襯衫,打扮得專業而自信。走出門前,她停在鏡子前,對著自己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
「快了,」她輕聲說,「小祥,你會回來的。」
「三角小姐,這個企劃非常有市場前景。」製作人木谷在辦公室裡踱步,手中拿著企劃書,「粉絲對AveMujica的懷念從未消退,這個時機選得很好。」
初華坐在沙發上,姿態優雅地啜飲著咖啡。
」我想讓這次的音樂更有深度,不僅僅是為了懷舊,更是一種突破和升華。」
「當然,當然。」木谷點了點頭,「那麼,成員方面......?」
「我希望儘可能邀請到原班人馬。」初華放下咖啡杯,聲音平穩,「當然,最重要的是小祥。」
提到這個名字,木谷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
「豐川小姐,她同意了嗎?」
初華笑了笑,那笑容自信而神秘。
「我們正在洽談。她對這個想法,有興趣。」
「這太好了!」木谷顯得興奮起來,「如果真的能原班人馬全部回歸,這個企劃的價值至少翻一倍。」
初華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沒錯,所以我想請木谷先生幫忙,在媒體上做一些預熱,就說,AveMujica可能會以原班人馬重聚。」
「這個消息一出,肯定會引起轟動。」木谷沉吟片刻,「但如果豐川小姐最後沒有有加入......」
「她會的。」
初華斬釘截鐵地說,語氣中透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確信。
「她一定會來的。」
初華走進樂器行時,心跳微微加速。
她花了兩周時間調查祥子的日常行蹤。通過祐天寺若麥和若葉睦,她得知祥子每周二下午都會來這家位於銀座一條僻靜小巷裡的樂器行,為家裡的鋼琴挑選保養用品。
今天是周二,下午三點十七分。
她故意穿得低調,一件微微寬鬆的高領毛衣,一條簡單的牛仔裙,頭髮隨意地扎在腦後,戴著一副墨鏡。這身打扮足以避開粉絲的眼睛,卻不會讓祥子認不出自己。
初華佯裝對一架復古風格的立式鋼琴感興趣,時不時瞥向門口。
三點二十五分,門鈴輕響,祥子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件米色長風衣,裡面是簡約的黑色高領毛衣和及膝裙,手腕上戴著一隻簡單的銀色手錶,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內斂的優雅。
初華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數了五秒,然後才「恰好」抬頭,與祥子的目光相遇。
她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
「小祥?真巧啊!」
祥子站在門口,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情緒,很快恢復平靜。
「初華,」她點頭致意,「確實很巧。」
她的語氣平淡,既不顯得特別驚訝,也沒有表現出不悅。
初華走近她,微笑道:「我最近打算要不要買一架鋼琴。你呢?來買些什麼?」
「弦和保養油。」祥子簡短地回答,眼神落在初華身後的鋼琴上,「那架不錯,音色溫潤,但中音區有些悶。」
「是嗎?」初華轉身看了看那架鋼琴,「我對這些不太懂,只是覺得外觀很漂亮。」
祥子沒有接話,只是微微點頭,然後走向店內的櫃檯。初華連忙跟了上去。
「你住在附近嗎?我剛搬來這片區域,還不太熟悉。」
「不,只是這家店的東西質量好。」
祥子拿起一瓶保養油,仔細查看標籤。
對話陷入短暫的沉默。
初華咬了咬唇,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登臺時的事嗎?」
祥子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了初華一眼。
「記得,你那天完全不緊張,海玲也是,倒是祐天寺小姐有幾次差點出錯,說是第一次上那麼大的舞臺有些慌。」
初華笑了:」是啊,還是海玲在後臺安慰她,說『大家都會有這種經歷』。」
祥子的表情變得微妙,她將保養油放進購物籃,又拿起幾根琴弦。
「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
「但那些記憶很美好,不是嗎?」
祥子抬起頭,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變得很近。她的目光落在初華的眼睛上,平靜而深邃。
「有些記憶值得珍藏,有些則最好忘記。」
她淡淡地說,聲音很輕,卻讓初華心頭一緊。
祥子繞過她,走向收銀臺。初華站在原地,感覺胸口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很快調整情緒,追上祥子:
「我正好也要走了,一起喝杯咖啡怎麼樣?這附近有家很不錯的咖啡館。」
祥子付完款,拿起購物袋,看了看手錶。」今天恐怕不行,我還有課。」
「課?」
「鋼琴課,我在教兩個學生。」
初華點點頭,強忍失望:」那,改天?」
祥子沉默了一瞬,然後微微點頭:
「可以。你把聯繫方式給我吧,有時間我會聯繫你。」
初華心中一喜,迅速拿出手機,與祥子交換了聯繫方式。
走出樂器行,祥子正準備離開,初華突然從包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這個給你,」她說,「前段時間去衝繩旅遊,看到這個想到了你。」
祥子接過盒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裡面是一個小巧的音樂盒,雕刻著月亮的圖案。
「謝謝。」
她的聲音依然平靜,收起音樂盒,微微點頭告別。
初華看著祥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長舒一口氣,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病態的執著。
「這只是開始,小祥......」
她低聲自語。
「只是開始。」

(4)

夜晚八點,門鈴響的時候,初華剛剛換好最後一件衣服。
她站在玄關鏡子前,撥了撥自己金色的短髮,又低頭看一眼指尖乾淨的裸色指甲。那是她特地為今晚修的。
沒有塗豔色,沒有塗亮油,只是把指甲磨得平整,溫順,看上去像是可以輕輕抓住誰,又不會傷到誰。
屋子裡瀰漫著檀香與杏仁混合的香氣,是她調配好的精油配方,用來替代過去那個小偶像常用的甜膩香水味。那些香水已經隨著那堆衣服,高跟鞋,假睫毛和閃光吊帶裙一起,被她打包封箱,叫人送去清運站了。
她要讓祥子知道,這裡從此沒有別人了。
門開時,祥子穿著一件黑色大衣,手裡沒拿任何東西。她站在門口,眼神淡淡掃了一眼屋裡溫柔的燈光,鋪著地毯的木地板,還有初華赤足踩著地毯的樣子。
「小祥,你來了,快進來吧。」初華聲音不大,卻帶著種引誘般的低柔。
祥子脫鞋,進門,像來過這裡很多次一樣自然。
初華特意關上玄關燈,只留下客廳與走廊盡頭的落地燈,房間被調成了一種柔軟的,含糊的灰金色調。她讓祥子坐下,然後自己在她旁邊落座。
不是對面,是並排。
她把茶放下,然後很輕地靠近了一點:
「喝這個試試看。你以前說過不喜歡太甜的味道,我記得。」
祥子接過茶杯,沒有接話,眼神掠過她肩膀:「這間房子不太像你的風格。」
「因為以前那間,太小了。」初華眼睛看著她,幾乎不眨,「我把它丟掉了,和以前的一切一起。」
空氣裡只剩茶香。祥子抬眼,唇角有點微不可察的弧度。
初華鼓起勇氣開口:「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單獨地說過話。」
祥子沒接茬,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嗅了一下。
「我很認真地在做這次重組,」初華試圖讓語氣堅定,「不僅是為了舞臺。我希望你知道,我想讓你回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不自覺地落到祥子膝蓋上,很輕,像一隻貓試圖蹭近主人的腿。
祥子並沒有躲開。她只是慢慢轉過頭來,看著她。
「所以呢?你想讓我留下?」
「如果你願意,」初華的聲音慢下來,「我今晚也不讓你走。」
空氣仿佛被按住了。
祥子沒有立刻說話。她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初華,那眼神很難分辨究竟是被打動,還是正在衡量什麼。然後,她輕輕靠近了——僅僅幾釐米,呼吸貼近,幾乎要接吻的距離。
初華屏住呼吸。她已經能聞到祥子身上那點冷冽香味,混著自己屋裡的暖意,像什麼不可言說的預兆。
然後,祥子開口了。
聲音幾乎貼在她耳邊:「你想用什麼換我回來?」
這一句話像刀鋒從喉嚨滑過。太近,太冷,太準確。
初華怔住。
「我可以給你舞臺,團隊的控制權,所有資源。」她急切地說,像是怕她轉身,「甚至......我的一切。」
「你說的這些,」祥子的聲音很輕,卻直直地刺進來,「是你能給,不是想給的。」
初華語塞。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掏出的一切籌碼,在對方眼中不過是一場自我包裝的演出。
她還沒來得及組織下一個詞,祥子已經站起身來,輕輕理了理自己的大衣。
「你把家裡打掃得很乾淨,初華。」
她轉身,走向玄關,背影在昏黃燈光下拉長。
「乾淨得像從來沒有人來過。」
初華猛地起身,赤腳踩在地毯上:「你......不會回來嗎?」
祥子停在門口,沒有回頭。
「我還沒決定。」她聲音輕極了,像是被風吹進來,「還沒決定該回來找『誰』。」
「對不起......」
「不要隨便道歉,初華,你答應過我的。」
祥子上前,輕輕地在初華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她開門,離開,動作乾淨利落得像從未在屋內停留過。門輕輕帶上。
整個空間像被抽走了一口氣,剩下初華一個人,站在那些她親手打掃乾淨的痕跡裡。
空氣裡還留著她香水與茶的味道,也許再過十分鐘,這些味道也會散盡。
她突然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趾,赤裸地踩在毛絨地毯上,像剛從誰的床邊下來。
可是那個人,什麼也沒留下。

(5)

三角初華最近出鏡率很高。
Sumimi的新廣告在銀座站前大屏循環播放,清晨通勤的人潮在她燦爛的笑容前短暫停留幾秒,再匆匆離開。
無論是訪談節目還是粉絲見面會,初華都維持著一貫的得體和優雅。她笑得恰到好處,說話不失分寸,面對鏡頭時眼神清澈,仿佛沒有什麼能擾亂她的內心。
可攝影棚下班後,她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
她會在化妝間拆下假睫毛時偷瞄一次,在助理幫她卸妝時又刷一下信息通知。在車裡,在回家路上,甚至是在電梯裡,她一遍又一遍刷新聊天記錄,就為了確認祥子有沒有回她一條「明天見」的短訊。
大多數時候,沒有。
有時有一條:「今天還好嗎?」
她會看很久,回一個「還行,你呢?」之後再等很久。
再之後,就是石沉大海。
她很少主動多說,因為她知道自己說多了會顯得「黏人」。但即便那樣,她還是會下意識地模仿祥子的語氣說話,照著她提過的口味買茶,甚至下載了祥子去年採訪中提到過的某個音樂家的整張專輯。
夜深人靜時,她一邊聽著那張專輯,一邊試圖揣測祥子說「這歌的氣質很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排練室的地板亮得幾乎能照出人影,牆上鏡面清晰,Sumimi今天練的是年底專場演出的第二段舞。
「初華,左腳,不是右。」
「再來一次。初華,你的節奏錯了。」
她幾乎從沒在舞蹈排練中被反覆點名——但今天已經是第三次。
「對不起......」
她低聲說,但聲音輕到只有站在她身邊的真奈聽見。
「初華,你今天狀態不對啊。」真奈停下動作走近她,眉頭輕輕皺起,「你臉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關係。」她扯出一個笑,勉強又公式化,「可能昨晚睡太晚了。」
她沒有說,是因為昨晚祥子忽然在深夜發了一條「在嗎」的消息。
她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回復了「在」,然後,接下來足足等了四十分鐘,祥子才發來一句「沒事了,早點休息吧。」
「發生什麼了?」
沒有回應。
再之後,她徹夜未眠。
休息時間,初華靠在窗邊刷手機,真奈遞來一瓶水。
「你最近是不是太在意別人的事了?」真奈的語氣小心翼翼,像是怕踩到什麼地雷,「我說不上來,但感覺你有點......不像你了。」
「我哪有。」初華笑了笑,繼續看手機,「是真奈你想太多啦。」
「那就好。」真奈沒說更多,只是悄悄觀察她的眼睛——那裡面的光,確實比以前暗了不少。
回到家,她打開冰箱,什麼都沒有。她沒心情吃飯,打開茶櫃,從整齊的一排綠茶包裡抽出一包抹茶拿鐵。
水燒開,她泡好,坐在沙發上,一邊翻手機,一邊啜著略帶苦澀的茶。
今天她沒發消息給祥子。她想看看,不主動的情況下,對方會不會主動找她。
晚上十一點半,手機亮了一下。
『小祥』:你明天幾點結束拍攝?
她盯著這條消息看了整整一分鐘,指尖幾次按下輸入框又刪掉,最終還是回了過去:『下午四點,之後沒安排。』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小祥』: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見個面吧,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給我看?」她念出聲,不自覺笑了笑,把手機放在膝蓋上,身體輕輕地晃著,像個等著赴約的高中女生。
她沒問是什麼,也沒問地址——因為她知道,那是在天文館外的那處人工景觀橋上。
那是她加入AveMujica的地方,是她與祥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並肩」的地方。對初華而言,那片橋下泛著白光的水面,是聖地一般的存在。她幾乎沒有懷疑,祥子選擇在那裡說「有東西想給你看」,一定是別有意味的。
次日,初華換了一件偏正式的裙子,化了個稍顯清淡的妝,挑了那種「像是無意又有點在意」的香水味。
她提早半小時到了橋邊,站在那塊他們當年合照過的水泥欄杆旁邊,一遍遍翻著聊天記錄。
『小祥』: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見個面吧,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就是這一句。沒有多的符號,沒有感嘆號,語氣平靜得像一張空白的紙。但她還是被吊住了整整一晚。
她站在原地足足二十分鐘分鐘,直到祥子從遠處走來。
沒有帶傘,手裡也沒拎包。她穿著一件米色風衣,裡面是黑色高領毛衣,發尾微溼,像是剛洗完頭就趕來。
「等很久了?」
「沒有,我也剛到。」
這句話她已經習慣了,明明鞋跟已經站得發酸,嘴角還是彎著的。
祥子沒有說太多,徑直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物件——一個掌心大小的金屬小望遠鏡,看起來是天文館的紀念品,精緻卻輕飄飄的那種。
「這個啊,」祥子看著她手心的東西,「我那天去參加一個公益展的時候路過天文館,順便帶了一個。你以前不是說過,最喜歡小時候和爸爸一起看星星的那段時間嗎?」
初華一瞬間像被點了穴,站在原地怔住。
「你還記得啊。」
「我記得很多東西。」祥子看著她,嘴角勾著一點點溫和的弧度,那弧度讓人容易產生誤解,「你講過的事情,我幾乎都記得。」
初華笑了,低頭看著那隻望遠鏡,小心地收進口袋。
她以為這就是「那個東西」,以為見面結束了。
可祥子忽然補了一句。
「還有一個人,最近回國重新遇到的,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她性格很開朗,還說自己運動神經很好,更重要的是她還會彈吉他,以前也組過樂隊。」
她頓了頓,語氣輕描淡寫,「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像是說今天中午吃了碗不錯的烏龍麵,下次有空可以帶你去一樣。
那句話,起初像是一陣風——吹過來,沒有溫度。但下一秒,便深深刺進了初華的骨頭。
「什麼人?」她聽見自己問出口,聲音沙啞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沒什麼特別的。」祥子說得輕,「工作認識的而已。聊得來,感覺很舒服。」
「......是嗎。」她低頭掩飾表情,「那挺好的。」
天已經黑了,水面映出橋上零星的燈光。初華的手在風中發涼,卻還是假裝自己能忍下去。
「那我先走了。」祥子抬腕看表,「晚上還有些事情。」
她如約地走了,像她總是這樣乾脆利落地來去,留下初華一個人站在橋邊,望著水面發呆。
風吹起她裙擺的邊角,把她卷進一團混亂無序的心緒中。

(6)

便利店的冷藏櫃裡堆著五顏六色的酒精飲料。
她一眼掃過去,挑了最不起眼的那一罐——酒精濃度 24%,藍莓味。包裝很廉價,標籤上還貼著特價促銷的紅條,像是為了被迅速遺忘而生產的酒。
便利店員按照規定要求她出示身份證明,初華沒有帶駕照,只好把墨鏡摘下來,以真容示人,被震驚到的便利店員甚至忘了說「歡迎下次光臨」。
她買了兩罐,站在自動門外的風裡猶豫了幾秒,拎著塑膠袋走進最近的一處小公園。
深夜,遊樂場已經關門,只有鞦韆還在風中輕晃,像某種無人在意的呼喚。
她坐在長椅上,一口一口灌進喉嚨裡。起初只是甜,後來是辣,再後來,什麼都嘗不出了。
腦子裡的聲音還在翻來覆去地回放:
「還有一個人,最近才認識的。」
「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那句話太平淡了,平淡得沒有留白,沒有推敲的餘地,就像隨手丟下的一顆小石子,卻落進她心底最脆弱的一圈水面,泛起的漣漪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她越喝越快,像是在灌下一整段不被回應的愛意。
「......好暈。」
她眨了眨眼,站起來的瞬間天旋地轉。
周圍的燈光像水波一樣扭曲,她踉蹌地扶住路燈,強撐著拿出手機。
想打車回家。
App彈出地址確認,她輸入第一個跳進腦海的地名。
等她意識到不對勁時,計程車已經停在祥子那棟低調的高級公寓樓前。
她盯著眼前熟悉的門禁系統,好像站在某個夢境的盡頭。
「小姐,您看地址有問題的話,可以修改的。」
司機師傅探頭問。
「......不用了。」
她拎起包下車,晃晃悠悠地朝樓道走去。
門開了。
燈是亮的,屋裡靜悄悄,像是剛有人活動過。
她站在門口,像個走錯門的迷路孩子,卻沒有退後一步的意思。她敲了兩下門,但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了。
屋子裡飄著淡淡的紅茶和香氛的混合味道——帶點檀木味,很像祥子的發香。
「......初華?」
祥子的聲音從內廳傳來,帶著一絲驚訝。她剛洗完澡,身上裹著浴袍,頭髮溼漉漉地披在肩上,裸露的鎖骨上還有細小的水珠未乾。
「你怎麼......」
「我不知道。」初華低聲說,「我本來要回家的......可我喝多了,就不小心......報了這個地址。」
她聲音低下去,一邊說,一邊脫掉外套,動作帶著醉意。
她的眼神有些失焦,但卻不再模糊,像是被酒精擊碎過一遍之後,反而變得赤裸而直接。
「我只是......」
她頓住,像在尋找一個不會讓自己太難堪的詞。
「只是,想見你。」
祥子沒有立刻回話。
她站在客廳門口,靜靜地看著初華卸下偽裝,卸下妝容,連同高傲與清醒一併剝落的模樣。
「你醉得不輕。」
「嗯,我都快看不清你了。」
「那你還來看我。」
「是你讓我來的,不是嗎?」初華咬著唇,眼睛有點泛紅,「你給我看望遠鏡,然後說......要介紹我認識什麼『聊得來的人』。」
「所以你就喝成這樣,跑來我家?」
「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她直直地看著祥子,聲音低得像是在祈求,「只有你了。」
空氣突然沉默下來。
祥子緩緩走近,抬起她的下巴。
指尖溫熱,帶著一點紅茶的氣息。
祥子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
「那你今晚就留下吧。」
她沒等初華回應,身體向前貼近——
唇輕輕地落在她嘴角,像是試探,又像是引導。
接著第二次,是落在唇上。
那一吻比她想像的更深,帶著某種不急不緩的溫柔,像是耐心拆解一封暗藏玄機的情書。
初華沒有推開。她僵住了,但只是幾秒,就閉上了眼。
那個吻持續了很久。
結束時,她幾乎是帶著一點哭腔低聲問:
「......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嗎?」
祥子輕輕笑了。
「你不覺得,」她在她耳邊低語,「現在的你,比平時可愛多了嗎?」
這句話如刀劃紙面,毫不費力地將她內心所有偽裝撕成碎片。
她想再問點什麼,或者抱怨,質問,甚至罵她。
但她什麼也沒說。
她只是突然間好累,像是整個夜晚都只是為了等這一個吻。
於是她就任由自己倒在祥子懷裡,像陷入一個無底的夢。
而祥子,只是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遍一遍安撫著,像安慰一隻乖順的寵物。
外頭夜色如墨。她喝下的,不只是酒精,而是徹底的沉淪。

(7)

AveMujica的回歸幾乎成了一個奇蹟。
在幾近瓦解,成員各自沉浮的低潮後,這支沉寂已久的神秘組合以一場盛大且極具感染力的演出回到了大眾視野。
直播平臺的伺服器一度因為湧入的觀看人數而短暫癱瘓,評論區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瘋狂刷屏,#AveMujica復活#,#初華狀態爆炸#迅速登上趨勢榜首。
即便以娛樂行業的標準來看,這種「浴火重生」的節奏也近乎反常。
而這一切的核心人物——三角初華,像是脫胎換骨。她不再在後臺化妝間裡跟化妝師調情,不再臨時換掉臺本內容,也不再在深夜突然搞失聯。每一次彩排都提前到場,妝發乾淨利落,臺詞分毫不差。
她的表演精準得如機器,卻又絲毫不缺乏情緒。團隊的人常常在工作結束後站在一旁小聲議論,說她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是啊,完全變了。」
她自己也知道。
但她並不覺得這是壞事。恰恰相反,她覺得,這是贏者的姿態。
她終於重新贏回了小祥。那個夜晚,那一吻,那種在她懷中被溫柔接住的失控......那不是失落,而是確認。是她孤注一擲的投降,換來的庇護。
她沒再問「我們是什麼關係」,因為她已經「懂」了。
小祥不會說「我愛你」。
她只會用一種疏離又慈愛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像是看一隻懂事的小貓,一尊精緻的古董,一件聽話的玩具。
那就夠了。
她不再奢望那場感情能有平等或回應的形式,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哪怕是以「被允許靠近」的方式。
這就是勝利者的勳章,是她付出屈服所換來的「寵愛」。
夜晚的豐川邸靜靜矗立在夜色裡,庭院枯山水在月光下泛著淡淡銀輝。
初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面前是祥子親手泡的紅茶。
她雙手輕輕託起茶杯,像是在捧一件神聖之物。
她喝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規矩得如儀式——連指尖都刻意控制不發抖。
「謝謝。」
她輕聲說,眼神沒有離開祥子半分。
祥子並未回答,只是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窗外的楓葉上,像是在聽風。
初華不介意。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對話」。哪怕只是陪她安靜地待在同一個空間,也足夠讓她心滿意足。
白天是舞臺上耀眼的頂流偶像,夜晚卻甘於安靜跪坐在某人腳邊。
對她而言,這不是落差,而是「真正的位置」。
她終於「找到」了自己該在的位置。
她不再掙扎,不再質問,不再妄圖逆轉誰高誰低——
她只是微笑,安靜,等待。
只要小祥還肯看她,只要還能讓她「留著」,那麼她就會一直保持這個姿勢。
她甚至開始模仿祥子說話的方式,穿著風格也逐漸靠近:從張揚的舞颱風換成素色針織與細紋裙裝,妝容也變得近乎透明。
所有一切都像在說——
你喜歡什麼,我就成為什麼。
而那種徹底的放棄與「自願」,反而讓她顯得更溫柔,更乖巧,也更危險。
地下停車場的空氣潮溼,混凝土牆反射著微弱的白熾光。
初華的身體被壓在副駕座椅與車門之間,皮椅的冰涼貼上脊背,仿佛提前感知了將要發生的一切。
她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只來得及低聲喚出一句:「小祥——」
話音未落,唇便被堵住。那吻一點也不溫柔,像是某種蓄謀已久的懲罰,又像是殘酷的恩賜。
手肘磕在中控臺邊緣,裙擺被揉皺在腰際。她被迫仰頭,呼吸紊亂,手無意識地攀住對方的衣領,像是抓住一條通往光的繩索。
儘管她早就知道,那光其實是深淵裡的誘餌。
祥子沒有說一句話,只有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甚至有些冷淡,卻精準地拿捏著她的每一處軟弱。
這一切來得太快,又過於自然。像是她們早已無數次在腦海中排練過,而今晚,只是順理成章的「實現」。
她幾乎是含著哭腔在潮汐中呢喃:「......只有你......只有你可以這樣對我......」
祥子終於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
「我知道。」
初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臥室的。
只記得眼前一片雪白,被薄荷香氣包圍的床褥,還有窗外燈火在黑夜裡跳動的影子。
她靠在枕頭上,裸著上半身,指尖還沾著對方的香氣,眼角泛紅,嘴唇微腫,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軟綿無力,卻又異常清醒。
祥子坐在床沿,背對著她,正在慢條斯理地綁頭髮。她每一個動作都像極了禮儀示範,讓初華看得出神。
「小祥......」
她輕輕喚了一聲,像是在確認夢境仍在繼續。
對方沒有回頭,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嗯?」
「我......是不是現在很好?」
「......哪裡很好?」
「我不再吵,不再問你喜不喜歡我,也不再鬧了。你叫我等我就等,叫我來我就來。」她像是陳述事實一樣,一字一句地說著,聲音低柔又甜膩,「我已經學會乖了。」
這次,祥子轉過了頭。
她的眼神沒有溫度,但也沒有拒絕。她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目光從她肩頭滑落,再慢慢抬起,落回她的眼睛裡。
然後她伸出手,撫摸上她的頭髮,像是在安慰一隻小獸。
「嗯。」她說,「你終於......學會乖一點了。」
初華閉上眼,露出幾乎虔誠的笑。
那笑容帶著屈辱,滿足,渴望,疲憊,還有某種詭異的幸福感——仿佛這才是她理想中的「歸宿」。
她沒有再請求什麼。
沒有吻,沒有擁抱,沒有「我愛你」。
她只輕輕靠近,把頭枕在祥子的膝蓋上,像一隻等待主人的寵物。
房間的燈光逐漸熄滅,窗外的霓虹緩緩退去,只剩下夜與沉默。
而她終於安靜下來,仿佛接受了這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
她不再是Dororis,也不再是頂流偶像三角初華。
她只是被她馴服的「人偶」。
只屬於她的,只為她存在的,人偶。
End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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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登入的勇者,要加入 2 樓的討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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