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牆內的獵捕網
王都的晨光仍未灑進大理石廊道,Erwin 正被一隊憲兵團士兵押送前往中央審問廳。高牆兩側回盪著靴聲,他沒有掙扎,只是筆直地走著。
「Erwin,你最好別想再耍什麼花招。
走在他身側的奈爾聲音冷硬的低聲警告,手指微微壓緊腰間的槍柄。對方的眼神像刀,一寸寸審視他這位昔日同期,因為他知道他向來不是會乖乖聽命的個性。
Erwin 目光平靜的直視前方,沒有正面回應:「走吧,別讓王都的人久等了。」
奈爾皺眉,審視的目光沒有沉沉審視Erwin,他終究沒拔槍,只是加快了腳步催促隊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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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一日深夜,Erwin、漢吉與里維與104期的孩子們在內部作戰室召開最後一次秘密會議。
地圖攤在桌面中央,蠟燭的燄光搖曳不止,照亮森林、牆壁與城區的細節線條。Erwin 冷靜分析著亞妮可能的行動路徑與反制方式:「若她察覺危險,將不惜以最快速度將他奪走。所以,地下道,是我們唯一能掌握先機的空間。」
「抓捕她就等於向王都宣戰。」漢吉像是要緩解沉重氣氛般,刻意用開玩笑的語氣開口:「你真的準備好了?」
「不是我準備好了。」Erwin 目光銳利,「是時間到了。」
里維站在角落,沒有出聲,卻緩緩將自己的立體機動裝備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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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當日,當女巨人在史托黑斯區中暴走、毀壞街道、造成民眾死傷時,Erwin 被奈爾用槍抵著頭。
「你早就計畫好這一切對吧!?」奈爾失控般舉槍指著他,「你讓她現身,你讓城內變成戰場——你瘋了嗎!?」
「如果要處決我,那就開槍吧。」Erwin 看著他,語氣冷靜得近乎無情,「然後你接手我的位置,帶領這場混亂走向結束。」
奈爾咬牙,手指顫抖,最終還是沒有扣下扳機。
當女巨人被艾連擊敗、其本體亞妮以水晶硬化自封後,Erwin 的行動雖引發巨大爭議,卻也成功讓王都知曉:牆內藏有敵人,甚至潛伏在他們信任的同伴之中。
王政府最終無法追究調查兵團的責任,所有指控就此撤銷。唯一留下的,是王都中心一道被摧毀的街道與——牆壁內部露出的一張巨大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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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Estrella 收到女巨人捕獲作戰的結果報告,是在中午陽光斜照的窗邊。
那封信看起來與以往兵團送來的檔案毫無二致,但她一打開,便認出那熟悉的筆跡。
一張摺痕整齊的紙上,只畫著一條極簡單的路線、三個標記點,與最末端——一顆星。
她手指輕撫那顆星,心中頓生明悟。
那不是戰術路線,也不是正式報告,而是某種訊號——一種連署的約定,或是他對她的回應。
這場獵捕行動後,牆內的秩序不再穩固,王都開始震動。而在報告附頁中,還夾著一張簡短的備註:
「牆壁內有人臉。暫時封鎖消息。」
Estrella 愣了一瞬,指尖緩慢滑過那些字。
她知道,風暴才剛開始。
牆內的裂縫第一次顯形,而 Erwin 那條向真相前進的路,似乎已踏上了新的階段。
她低聲呢喃:「你已經越來越靠近了……但那條路,也會越來越孤單吧。」
她望向窗外城牆的方向,心裡某個角落靜靜發痛,卻仍穩穩記下——那顆星星的座標。
第二節|血月下的號角
夜晚的風,從南方席捲而來,帶著燒焦的氣味與尚未蒸發的血腥。
羅塞之牆南部的厄特加爾城遺址,淪為戰場。
信號彈一枚接一枚升起,紅色、紫色、黑色——錯亂地閃耀在濃雲與煙塵之間,像是有人在夜空中拼命吶喊。最初還能從發射順序中辨識出求援與巨人來襲的方向,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整片天空幾乎被染紅。
這不再是戰術訊號,是屠殺現場。
Estrella 坐在圖資室中,面前攤開的地圖已記滿無數臨時標記。她的右手握著筆,左手快速翻閱著不斷送進來的通訊報告。每隔幾分鐘,便有駐紮兵的聯絡兵疾步進門,丟下一句話——
「第七支隊失聯。」「南側小隊發出最後求援彈後未回應。」「奈爾中將已確認戰死。」
最後一句讓她的筆停頓了數秒。
她記得幾天前他才來圖資室簽收補給圖冊,還因為開玩笑喊她「調查兵團的間諜小姐」而被她白了一眼。那時她還笑著回:「我可是中央派來的。」
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了。
Estrella 沒有說話,只是深吸一口氣,再次低頭,繼續標記。地圖上的紅圈不斷擴張,像是血跡浸開紙張。她逐漸發現一件事——那些巨人不是零星出沒,而是「會集」。像是被誰引導,又像是——有意識地獵殺。
她將那些紅點串聯,畫成一條條軌跡線,漸漸地,一個可怕的圖形出現:包圍,封鎖,集中。
「他們在追人。」她低聲說出。
聯絡兵回頭問她什麼,她沒有回答,只是再次俯身,補上一筆:「那裡有一個缺口,巨人還沒過去——」
而下一刻,那個缺口也被紅點填滿。
這樣的地圖不再是用來規劃未來,而是記錄死亡。
Estrella 的眼神開始改變。她不再只是在描繪地形或風向,而是在一筆一筆——記下某個人,最後一次被看見的位置。
她想起那句話:「一張地圖,就是一場記憶的集合。」
現在,她真正理解了那句話。
每一道斜線,都是某個人奔跑的軌跡。
每一個紅點,都是某個名字,在這世界上消失的證明。
她咬著下唇,手指劃過那些記號,輕聲自語:「你們不是無名之人,我會記得你們在哪裡消失……在哪裡,被這個世界遺忘。」
那一夜,信號彈升起無數。風灌進圖資室,將她畫到一半的地圖邊角吹得微微翹起。她伸手壓住那張紙,手指顫抖。
血月之下的號角,仍未停歇。
她知道,這不是結束,只是序章。牆的裂縫,正在擴大。而她要做的事,是讓這些失去形體的名字,永遠不會被遺漏在紙上。
第三節|清晨不該響起的號令
天還未亮,圖資室的蠟燭已燒至根底。
Estrella 頭靠在桌邊短暫閉眼休息,直到一聲急促的敲門聲把她驟然驚醒。
「羅塞南部,出現特殊巨人異動!」通訊員帶著風塵闖入,語氣中夾雜壓不住的顫抖。「厄特加爾城遺址上的小隊發來訊號,疑似有人類巨人變身!」
她瞳孔一縮,迅速起身查看桌上的新訊息。昨夜的圖資邊緣已被她寫滿注記,現在線條往東南方向拉出一條全新的焦點——
「……那不是我們預設會出現的戰區。」
通訊員低聲說:「有個104期新兵……那個總是皺著眉、眼神像狼一樣銳利、個子高瘦又說話尖銳的女孩……她變身成了巨人,在那座古城上與其他巨人對抗。」Estrella 愣了幾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誰。
尤彌爾。
她見過那女孩幾面,常常與克里斯塔一同行動。那是種不會被忽視的存在——太銳利、太倔強,也太孤獨。
她沒想到,這場風暴會從這麼偏遠的地方點燃。
就在這天清晨,調查兵團接連收到數條來自羅塞南壁的緊急通訊。最早失聯的小隊早已無法追溯,而能傳回的內容也零碎混亂:
「顎之巨人……」「尤彌爾保護……克里……」「變身……支援不及……」
Estrella 趕在第一道陽光照進室內前,將那片區域用紅線包圍起來,這次她畫得比任何一次都慢——像是害怕,畫下這些,會將某些事實從未來定格成過去。
不久,來自南方的馬蹄聲響起。
一名騎兵匆匆進入本部,大聲通報:
「調查兵團請求支援——萊納與貝爾托特,揭露為巨人,奪走艾連與尤彌爾!」
圖資室驟然一靜。
連紙張都像瞬間被凍住。
Estrella 下意識捏緊手中的筆,那力道讓筆尖劃破了地圖紙的一角。
她從沒想過,那些與艾連年紀相仿、曾在會議室外交換過點頭的年輕人,看起來可靠又憨厚的年輕人,竟會是牆內敵人。
她想起 Erwin 曾說:「敵人不是單純的巨人,他們可能與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她當時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卻直到此刻,才理解這句話的重量。
背叛不只是揭示,而是連記憶也一併撕裂。那些笑聲、任務時的肩並肩,從此再也無法被回想——一旦回想,就會痛。
—
黃昏時分,調查兵團回信確認:全軍將進入巨木之森,展開艾連奪還戰。
Estrella 被徵召加入前線後勤支援隊。
這不再是單純畫圖或接收訊息,而是實際踏進戰爭的邊界——
她將被派往靠近行軍路線的前哨點,隨軍調整地形圖、接收信號、並即時回傳更新狀況。這將是她第一次如此靠近最前線。
收到命令後,她走向器材架,一邊收拾地圖工具,一邊打開背包。
最後,她的指尖停在抽屜最底層,習慣性拿起那瓶高濃度止血粉和兩卷包紮用的繃帶。
一般圖資人員是不會攜帶這些東西的,因為他們不上戰場,連後勤人員都算不上,但Estrella帶習慣了。
那是她幾年前還在駐紮兵團支援時,向一位年邁的軍醫請教急救術後留下來的習慣——
「地圖人員雖然不握劍,但總會比別人靠近戰場半步。」
那位老軍醫這麼說。
她從沒真正用上過,但每次裝進包裡的時候,心裡總會想起那句話。
她明白了。
若真相是這般淒烈與混亂,那她願意追隨那些願意挺身而戰的人——即使她無法揮劍,也要留下他們踏過的每一步。
就像之前 Erwin 所說:「我們遲早會走上這條路。」
現在,是她自己踏上這條路的時候了。
第四節|鎧甲的裂縫
黎明尚未掀開雲層,羅塞南部的霧氣卻已被號角與馬蹄聲撕破。
「——萊納與貝爾托特,是巨人!」
這消息在軍中引起近乎瘋狂的震動。夥伴、同期、一起流汗受訓的戰友,竟是敵人。
而如今,他們擄走了艾連與尤彌爾,正往森林深處逃逸。
調查兵團的回應,毫不遲疑。
「奪還戰展開。」
—
Estrella 隨著後勤隊伍一同出發,騎在補給車之後的馬上,手中緊握著標記筆與臨時更新的地圖冊。風聲呼嘯過耳,林線如黑影般兩側掠過。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貼近戰線。真正的戰場不是平面的圖,而是隨時會塌陷的命。
隨軍指揮官讓後勤補給隊停在安全補給點最外側,那是他們花費數年打造下的補給路線,用無數同伴生命換來的。
而在前方遠處,一列列調查兵正急速騎行——Estrella的視線越過風塵,落在那最前方騎姿不曾動搖的身影。
Erwin。
即使是在如此慌亂中,他依舊穩如磐石。
直到,那聲慘烈的吼叫在林間炸裂。
「全員突擊!!」Erwin號令的聲音突然響起。
隨著綠色信號彈升空,他右臂高舉著刀,刀鋒閃著凜冽的寒光。
「如果失去艾連,人類將永遠不可能自由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奪回艾連,立刻撤退!!」
「獻出你們的心臟吧!!」他高聲下令,立刻一馬當先的騎馬飛衝出去,眾人緊隨其後。
Estrella 還來不及看清他飛衝出的軌跡,沒多久,整個補給隊就被一陣驟然爆響驚動——
「有士兵倒下!快通知支援——」
「……咬斷了右手!是 Erwin 團長!!」
那一刻,Estrella 手中的地圖差點被風捲走。
她抬頭,遠方的天空上無數鮮紅如雨點灑落,是血,分不清誰是誰的。
—
幾個小時後。
當撤退指令下達、成功奪回艾連與希斯特莉亞後,森林深處傳來一列列戰損慘重的兵團回歸隊伍。
Estrella 騎馬趕往第一線應援站,才一抵達,便看見傷患集中在臨時搭建的療養區外,一名士兵從馬上將一具傷重的身影抬下。
那是一個只剩一隻手臂的身軀。
他渾身是血,右肩空無一物,卻仍被小心地直挺地擺放,披風半垂,面容蒼白但依舊堅硬。
是他。
Estrella 腳步一震,差點站不穩。
她快步向前,剛走近,便聽見醫官低聲吩咐:「止血成功,但失血過多……能不能醒來,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她站在一旁,沒再前進。
因為那張熟悉的臉,此刻安靜得像是一張褪色的紙,終於肯讓自己脆弱一次。
她從未見過 Erwin 像這樣——不發號施令、不揮舞決斷,像個凡人一樣躺在命運與時光的縫隙中,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氣息。
Estrella 安靜地走近,在Erwin身旁跪下,輕輕握住他浸染鮮血的另一隻手。
那隻手仍舊溫熱,像是在對她說——「我還在這裡」。
她沒有哭,也沒有出聲,只讓自己靠得更近,像是想用體溫喚回他沉睡的意志。
這不是戰報、不是任務、不是命令。
只是她,和他。
只要他還在,她就不會離開。
第五節|失而復得的路
醫療隊緊急為 Erwin 團長止血,完成初步包紮後,他便被安排乘上最穩定的馬車,由幾名士兵日夜兼程護送回王都。
Estrella 當下沒有遲疑,在那聲「需要人手協助穩定搬運與照料」的徵詢一出口,她便主動舉手:「我跟去。」
沒有人阻止她,也沒人多問。
她只是騎上了那輛馬車後方的護衛馬,帶著自己不屬於醫療人員的身分,也沒有任何調查兵團勳章,靜靜追隨在那台載著 Erwin 的車後。
她心裡明白,這段路,她不該缺席。
王都西側的療養院被臨時改為調查兵團專用病區,Erwin 團長被安置在其中一間光線柔和卻極為安靜的病房。
風暴過後的空氣仍帶著焦灼與懸念。
Estrella 坐在病房窗邊,雙腳還未完全從連日騎乘中恢復,但她始終沒離開。
她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靜靜沉睡了一整日——右肩包紮得極為嚴密,失去的右手空蕩蕩地落在白布下。
Estrella 靜靜坐在床邊,望著他沉睡中的臉。
燈光打下來時,能清楚看見他眼下的青黑與輪廓線條的削瘦——那是深層耗損的痕跡,是從意志中硬生生榨出的生命證明。
她沒有哭,甚至沒有動。只是坐在那裡,像是替他守著某種不該被驚動的邊界。
直到他睫毛微顫。
—
Erwin 緩緩睜眼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光線讓他微微皺眉,他似乎尚未完全記起自己在哪裡。
直到她靠前一步,聲音極輕地喚他:「你回來了。」
那句話不帶歡迎、不帶責問,只是陳述事實。彷彿她一直都知道他會撐過來——不是奇蹟,而是他的必然,儘管時間已過去了七天。
他靜靜看著她,像是在確認什麼。
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是否真的有人等在這裡,是否那場一去不回的決斷,最終真的……還有「回來」這個選項。
「……這是哪裡?」他聲音沙啞,口腔乾燥得說不出完整語句。
「王都,療養所。」她回答。
他眼神游移了一下,試圖坐起,但她立刻伸手按住他胸口側邊:「你現在還不能亂動」
他的眉微微皺了皺,但終究沒有堅持。
他只是又望向她,低聲問:「我們……成功了嗎?」
她頷首,眼底湧出淚花,仍堅強地露出微笑:「你把他們帶回來了。」
Erwin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閉上眼。
再睜開時,那眼神終於不像從前那樣銳利。像是放下了什麼,又或是,終於允許自己軟弱一次。
她伸手,輕輕覆上他沒受傷的那隻手。
「稍微休息一下吧,Erwin。」她低聲說,像對傷者低語,又像安慰疲憊的戰士。
他的手指動了動,沒說話,只是輕輕反握住她溫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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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庭院靜靜地展開,陽光穿過簾幕,落在他肩上的繃帶邊緣。
他第一次不是從策馬的位置望見光,而是躺著,抬頭,讓光落進來。
這是戰後第一次,天空那麼藍。
而她在這裡,他也在。
這樣的「回來」,比任何一次都難得。
而他也終於,在這座寧靜的療養院裡,允許自己暫時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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