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舌戰
先講結論:此場景,可能是決定動畫最終季Part2之「群英逐鹿中原」基調的關鍵轉折 ─ 自此之後,每人各存心思、各懷鬼胎。雖然可能存在一時的利益公因數、讓眾人得以「合作」「抗敵」;但那公因數、再也不會是以往曾經存在的最大公因數了 (例如第一季的巨人群與女巨人、第二季的內鬼、第三季的王政府與臭猴子...)。
之所以先講結論,是因解析此段極為耗腦;加上必須補添諸多腦補要素 (不見得在動畫裡非常明顯)、才得以呈現足夠合理的脈絡 ─ 換言之,筆者對此段的論辯、並無十分把握;故歡迎版友大神們,請不吝對此段內容、進行提點指教。
而此段推估、大部屬個人對地牢一景的主觀觀感,必有與眾看倌、切入角度或感受不同之處。小弟無意立一言堂,僅意圖藉此文、提出如何剖析地牢場景的可能參考脈絡,以作拋磚引玉,吸引更多版友、對此主題發表個人看法 ─ 當然,在理性討論的先提條件下。
柯尼的天真
《進巨》在劇情鋪陳上,常讓最有資格發表該論點的角色、作最大程度的發揮。很多人在莎夏死後,提過《進巨》笑容將不再 ─ 而同作為歡樂滑稽二人組之一的柯尼,當『失去了一半的自己』之後,他又有何再度發光發熱的時機?
傻人也有傻人的劇情亮點:正因為柯尼傻,當他怒吼『我可是已經受夠遭人背叛的感覺了!』沒有人有資格質疑他 ─ 就因為他傻、就因為他不懂存疑、就因為他不問權謀,所以他待人、才不會有所保留;也正因為他不懂有所保留,那被背叛的痛、才更歷歷銘心。
也正因為他傻,所以他沒法理解:為了更長遠的目標、有時可能必須做出短期的犧牲。當眼下最有可能充當反瑪雷眾勢力間「最大公因數」的方案、『至少必須讓全世界見識一次地鳴的威力』,被歐良果彭提出時,唯有柯尼一人大聲反嗆質疑 ─ 而且此時柯尼日語原配音的台詞跟語氣,跟地痞耍流氓的口氣沒啥兩樣 XD ─ 擺明了:他若不是根本沒聽懂,就是根本就不想要考慮、發動地鳴的可能選項。
傻,有時跟天真、不好區分。
最大公因數
但對懂得動腦的阿爾敏與約翰來說,他們就聽得懂歐良果彭、為何會在此時提出「秀一次地鳴」這個方案,作為他們雖曾經互相為敵、眼下卻又必須互相合作的「最大公因數」(所以兩人並無激烈反應) ─ 只是單搖「反瑪雷」這面大旗,已經不足充當凝聚他們向心力的標竿了。
當在最終季Part1,艾連以自身為人質、逼迫帕島/調查兵團協助他襲擊雷貝利歐區,帕島在短期之內、就被斷絕了與世界和平共處的選項 ─ 更別提帕島外勢力之中,最具號召力的領袖、威利·戴巴,已在眾目睽睽之下、死於進巨手裡;能夠統一帕島以外區域之輿論聲浪者、已不復存在,罔論寰宇「容許帕島繼續苟存」之言論、被任何非帕島人提出的可能性。所謂的和平共存、就是這麼脆弱的玩意兒:只要有一名參與者執意想打,所有當事人、都必須陪著一起下地獄。
和平共存既然不是個選項,當談到武力對峙、就必須讓對方了解:自己的底牌、究竟兇到甚麼程度 (筆者插個嘴:第一次世界大戰,可說是列強之間對於如何秀這張底牌、不小心把牌桌搞得一團亂的惡果) ─ 這是筆者為何先前提到:『至少必須讓全世界見識一次地鳴的威力』,是反瑪雷方、最有可能團結眾勢力之間、作為公因數的根本原因。
但筆者既然會認為,這個提案、最多只能充當眾人的公因數,卻不足以作為每個人排序裡的最優先事項:就表示每個人的心裡、還有其他利益考量,左右著每個人的動機。
歐良果彭的矛盾
拿歐良果彭為例:他並不是尤彌爾的子民、也不會變成巨人;他之所以會選擇幫助帕島、用他自己的話來詮釋:是來自瑪雷對他母國的壓迫。換言之:如何對瑪雷復仇,甚至更進一步、恢復他自己母國原始樣貌 (壯大他母國的威望、雖也是極合理的推測,但筆者先不推那麼遠),才是歐良果彭的終極目標。
而以他母國的現況,可猜想推知:這個目標,應該是不可能單靠他母國自身的力量去達成;也不可能憑他一名、被瑪雷徵召上戰場的身分,能夠輕易企及的。而憑他一己之力,眼下最有可能的選項,就是以義勇兵的身分、寄生於帕島人民的巨人力量之上;順利的話,也許能乘著帕島對抗世界的浪潮、順帶踢瑪雷這落水狗一腳。
這裡必須問一個關鍵問題:所以巨人力量的存續,對歐良果彭來說、又是如何評估的?
當約翰提出非常合邏輯的疑問:『一旦 (我們) 出手幫助艾連和吉克,不就代表要執行安樂死計畫了嗎?』歐良果彭的回答十分快速而堅決:『不,我們要阻止那個計畫。』
為何歐良果彭會想要阻止尤彌爾子民的安樂死計畫?若順著他想恢復祖國的願望脈絡去推想,這並沒有甚麼出乎意料的答案 ─ 沒了巨人之力,他就無所依憑;而他想要順帶對瑪雷吐一口水的願景,也會就此消逝。尤有甚者:在《進巨》的世界觀裡,即便科技已經逐步趕上,但巨人之力 ─ 不論智巨或純巨 ─ 仍舊是壓倒性的暴力;如果瑪雷曾在過去的巨人之戰、成功奪取智巨能力,也因此而一舉登上世界霸權的頂峰,沒道理同樣的套路、不能被重演一次!?雖然歐良果彭並沒有明顯展露出他這份野心;但,絕對的權力、必造成絕對的腐化...
而歐良果彭於早前、做出與伊雷娜切割的陳詞,感覺並不誠懇。之所以懷疑他、可能只是想要賺取原‧李維班成員的一時好感,除了歐良果彭並不想終結巨人的存在、解開《進巨》世界的終極負擔之外,有另一部分、出自他說辭裡的奇妙邏輯:『...就是因為相信這座島能帶來未來,我才一路撐過來。孩子們就是未來!要是安樂死計畫成功,我們之前做的又算甚麼呢?』(前半如《前出師表》般,以過去共享血汗、試圖證明自身立場之言,恕不採錄。)
首先,歐良果彭這段提到的「未來」、究竟是甚麼樣藍圖的未來?若從前述筆者的推論、以及人性必存的自利私慾來看:歐良果彭第一次提到的「未來」,大部分、可能是指「蹂躪瑪雷」的未來。但因為他沒有講明、他心目中「未來」的實際樣貌,這才讓他得以把話題扯到『孩子們就是未來』、這種煽情式的攏絡話術上。
筆者於此、並非仇童主張;之所以不願輕信歐良果彭、此處看似萬世皆一的觀點,來自於《進巨》自身的特殊背景條件 ─ 請容筆者引用艾連自己的話說明:『誤會?誤會是指甚麼意思?從世界的角度,我們 (尤彌爾子民) 就是能變成巨人的怪物。這其中、沒有誤會吧?』
只要歐良果彭仍堅持巨人的存續、且不曾考慮過解決該問題的具體方針,他也許有資格,對所有非尤彌爾子民的世界人士、暢談「孩子就是未來」;但他萬萬沒有資格,對著尤彌爾的子民,談這句啼笑皆非的當面嘲諷!─ 因為尤彌爾子民的孩子們、有沒有未來,與他們會不會變身成巨人、息息相關!(與吾等世界線對照:類似只有非裔人士之間,才能互嘴Nxgger的邏輯。)
關於這點,最終季Part1早已多次演示:葉卡老醫師的教子失敗、古利夏在第一次婚姻中的偏執、吉克悲慘的童年經歷、庫沙瓦家人的慘劇...... 若都不論這些個人經歷,重講回頭:為何「尤彌爾子民安樂死計畫」會被提出?不就是謀劃者、否定了尤彌爾子民出生的意義嗎?如果連出生的意義都無法先確保肯定,談何「孩子=未來」可言?
故,與其說前‧里維班的眾人、願意相信歐良果彭,是肇因他自身的說辭;不如說歐良果彭此前,在眾人之間、還不存在明顯利益衝突時,所展現出來的自然態度,才是讓阿爾敏願意主動破冰的關鍵。
宗教觀之辨
注意:對吾等已經非常慣習的概念,不見得適用在《進巨》的世界裡。即便三大宗教 ─ 天主教、伊斯蘭教、佛教 ─ 在我們的生活中,具隨處可見的蹤跡;但所謂的一神信仰體系、或是多神信仰架構,對《進巨》世界裡的人們來說,可能是非常陌生的概念。
畢竟,吾等世界線的歷史裡,從來不曾出現過、類似巨人這般的無比存在;因其影響波及,所拓展出的社會概念、宗教信仰等形塑過程的衝擊,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早前,歐良果彭解釋自身膚色:『當初創造我們的人、是這樣想的:”有各式各樣的人在,會比較有趣。”』明顯類似天主教、伊斯蘭教等一神信仰的創世脈絡。而此詮釋,之所以在帕島眾人耳裡聽來如此新奇,就不能隨意用吾等價值觀去揣測 ─ 當世界存在如巨人般的極端暴力,誰還有餘裕、去沉思自身存在的形而上緣由為何?把巨人 (無可忤逆的外力) 當神看、或把城牆 (保護自身的絕對) 當神看,反倒是比較合理的演化。
順帶一提:當歐良果彭倡言自身的宗教/創世觀,把眾多不同人種的存在、歸功於「神」時,在最終季Part1第9集(#68)〈義勇兵〉的現場鏡位裡,一同聆聽歐良果彭之言、包含矗立於眾人之後的伊雷娜。因帕島眾人與伊雷娜、幾乎全是背對鏡頭 (漢吉也「恰巧」以瞎眼一方面對觀眾),故此時觀眾、只看得到歐良果彭的正面神情。而正當『神』一詞,從歐良果彭嘴裡、脫口而出之際,他明顯有個轉移眼神焦點的動作;下一秒,歐良果彭馬上把他方才所言、「歸咎」成『有人是這麼認為的』─ 彷彿這種看法、並不代表他個人意見。
是甚麼因素,造成歐良果彭當時、明顯的態度改變?若檢討在場眾人的意識形態、與歐良果彭在義勇兵內打混的經歷,不難推知:伊雷娜當時的臉色變化 ─ 因背對,所以吾等無法確實得知 ─ 可能嚇到了歐良果彭;加上伊雷娜一貫的殘酷管理模式,讓歐良果彭不得不「檢討發言」。
至於伊雷娜的宗教觀,若從Part1眾多場景去拼湊、也不難去構築:
當大多數人面對巨人、只能感受到無助與恐懼;伊雷娜明顯異於常人,把吉克的獸巨、視為「天神下凡」(可參考〈義勇兵〉,伊雷娜與漢吉、里維第一次對談的片段)。當她甘願冒極大風險、與瑪雷強權對幹,不惜倒行逆施,為的只是讓葉卡兄弟得以順利施行、尤彌爾子民的安樂死計畫;此等程度的奉獻,很難用上司下屬的契約關係去解釋,反而更類同信徒與教主/神明之間的互動。
當伊雷娜認為吉克/葉卡兄弟、是改變歷史的重大關鍵,將之視為如同神明般、不可違逆的存在 (可參考〈天地〉的地牢對談一幕),其他不符此脈絡的形而上解釋,就很難被這套、近乎一神教邏輯的絕對性給接受。「上帝/神明創造尤彌爾子民、與世界的苦難,僅是為了讓吉克一人飛昇」之類的英雄主義式想法,自然不可能與「上帝/神明創造每個人、都有祂獨特的道理」的眾生平等主張、相容共存;故歐良果彭倡訴「人皆生而其意義/使命」之際,伊雷娜臉色會變多難看 (且伊雷娜在義勇兵中、還算歐良果彭的上司)、就不難想像了。
也因為歐良果彭早前、在彼此尚無明顯利益衝突時,就已表達出「人皆生而其意義/使命」的觀點 ─ 對出生一事、都尚且未知是否存在任何積極價值的尤彌爾子民而言,這是何等的靈性救贖!? ─ 所以即便歐良果彭在76回的反覆立場,明顯存在為了保全他個人利益 (對瑪雷復仇) 的考量;但對阿爾敏來說,「孩子即未來」、也許不是採信歐良果彭的主要說辭 ─ 在一般日常時光、所無意展露的價值觀,可能才是此人最真實的心意表露。
心機敏
雖然約翰也贊同阿爾敏、對歐良果彭是否值得信賴的判斷;但兩人對於是否能繼續相信艾連,就不存一致共識了。
相信熟悉《進巨》的老屁股,都不會否認這點:阿爾敏即便長期表現怯懦,但該下決心時,他願意拋下的、會比常人更淒厲決絕。這點,〈
勇者〉詮釋得淋漓盡致。
而當更早前,萊納與貝爾托特、眼看就要成功把艾連給擄走
(第二季第11集〈突擊〉) 時,阿爾敏
陷入了兩難:『「一個甚麼都無法捨棄的人,絕對沒有能力改變任何事物」... (我)到底該捨棄甚麼才好?除了我的命以外?還有甚麼?』具體的字彙、也許在每人心中存在些許出入;但阿爾敏於此時所選擇捨棄者 ─ 人性?誠信?悲憫? ─ 不可否認的是:經此後,阿爾敏再也不是那個、雙眼閃著純真夢想的孩童。
筆者之所以特別提起那段往事,在於阿爾敏被艾連痛打、關押至地牢後,其言行表現、再再出現不協調之處:
當他剛被艾連飽揍完,明顯是不滿艾連作為的。(見最終季Part1第14集〈殘暴〉)
但當伊雷娜坦承、她與吉克/葉卡兄弟一同策畫的謀略全貌,其目的、是為了一舉消除巨人對世界的威脅時:全地牢的諸位關押者裡,只有阿爾敏一人、「感動」到痛哭失聲?就連腦力不及阿爾敏的約翰,都提出了相當合邏輯的質疑;為何阿爾敏作為《進巨》帕島智商三本柱之一 (其餘二人:艾爾文、漢吉),卻連一句辯駁都不提、就全盤接受這套「安樂死計畫」?(見最終季Part1第16集〈天地〉)
而76回裡,阿爾敏又一反之前態度,聲明艾連不可能真心支持「安樂死計畫」?
要梳理阿爾敏這段所出現的反覆態度,就得從他在第二季末所捨棄的事物談起 ─ 當他一度拋下了科學家求真的幼稚本質、踏入了政客羅織的虛情領域,那門檻、是條單行道的不歸路。當殺過一個人,就不可能再用同樣的眼光看待生命;當撒過一次謊,就不可能再輕易把信任託付他人;當一度抱持過算計惡意,以後就再也沒法正視、任何層次的善良純真。
阿爾敏從初始至今,早已不是當年憧憬燃燒之水、冰之大地、砂之雪原的那位,懷著無限好奇去探究世界萬物之理的孩童;在被賦予了超巨能力、經歷了找尋帕島與世界如何和平相處的掙扎後,他早已蛻變成識時務、忍委屈、藏真意、算得失的政客了 (一如最終季Part1至今的漢吉)。
所以76回地牢一幕的後段,與其說阿爾敏在極力替艾連辯護 ─ 這點其實也非常不合邏輯:畢竟他剛被艾連飽揍一回,又未持有艾連、虛情與吉克/伊雷娜合作的實質證據 ─ 不如說,他在為他自己,先前 (動畫上一集) 在聽聞伊雷娜詳述「安樂死計畫」時、所表達出的「感動演技」,強行辯護:『... 因為艾連 我 沒必要違抗他們啊!?...當伊雷娜提議時,他 我 只能答應;因為不知道拒絕的話,伊雷娜會做出甚麼事?但只要答應讓對方深信、他 我 是自己人...』
筆者必須聲明:小弟並不是故意以小人之心、度阿爾敏之腹;而是因為阿爾敏早在第二季〈
突擊〉時,就已展現:他不惜撒謊、以全大局的決絕。諷刺的是:現今的原‧里維班,如果還保持之前的互信互愛的話,現在根本不用特別搬這些虛表堂皇、來試圖「說服」任何人!要不是眾人之間的猜疑,已經惡化到、不得不把這些話給拉上檯面... 如果真心信任彼此、真的有必要特別講明嗎?
(比起前‧里維班,不用任何言語溝通、就能迅即協調對女巨人的攻擊搭配...)
阿爾敏對艾連的異常執著,有另一脈絡可循:
如〈
勇者〉所示:當阿爾敏不得不放棄他自己的生命、以換取貝爾托特的一時大意,他的最後托付、是希望艾連代替他去看海。筆者並不認為,在場的大多數看倌 ─ 包含小弟個人在內 ─ 有資格評論「死而復生」的實際體驗;罔論當你第一次絕望赴死時、把自己生命意義寄託給的那位對象,在你復生之後、你會用甚麼樣的眼光去看待他了。
此處,也展現出阿爾敏與米卡莎、兩人對艾連執著的不同:姑且先不論米卡莎的阿卡曼血緣、究竟造成多大實際影響;阿爾敏對艾連的「同伴情誼」,大多建立在共享「看海」夢想的基礎上。若單是從「看海」的純真本質:阿爾敏就無法想像、為何艾連會贊同「安樂死計畫」─ 即便沒有任何實質證據,能夠證明他對艾連動機解讀的一廂情願、有任何合理性!
此處阿爾敏的說辭,跟他以往一貫的「語出驚人」、也完全不成一系 ─ 當細數女巨人為何沒能壓輾萊納時、有
閃回作證;當質疑安妮就是女巨人時,有
馬可遺留的立體機動裝置;當漢吉擔心艾連會被雷斯家給安排吃掉時,有「
艾連智巨能力何來」的前後繼承脈絡;當找不到萊納等人的藏身處時,有「超巨藏身牆內」的
提示... 這回,阿爾敏幫艾連的辯護,就真的淪為「紙上談兵」─ 沒有閃回、沒有間接證據、沒有脈絡、也沒有提示!
所以約翰於此的判斷,比起阿爾敏、反而要來得理性得多:『這的確不像他的作風;但也不能說絕對不可能。』
在最終季Part1的〈殘暴〉一集中 ─ 亦如其標題所暗示 ─ 米卡莎 (與吾等) 被殘酷地告知,她對艾連執著之情的可能根源。只要米卡莎無法找出艾連說法的謬誤之處,她的下半輩子,就必須一直活在、一條永遠逃離不了的疑問之中:「究竟我眼下的所作所為,真的反映了我的個人意志嗎?」
所以米卡莎於76回裡的第一次發聲、無疑是令人心碎的 ─ 『我想救他』的字面,看來如此奮發積極、外向有力;但聲優的配音,開口聲調卻是如此脆弱、徬徨、無助 ─ 此等反差,足見米卡莎對艾連解釋阿卡曼一族的血脈徵象、受到多大的衝擊了。
(順帶一提:米卡莎講完『我想救他』的下一個畫面 ─ 秀出米卡莎全身照那幕 ─ 米卡莎當時的表情,以筆者看來、並沒有連貫到聲優在第一句開口語氣的易碎與矛盾。此為小挑骨頭。Xp)
為何筆者上段,對艾連說明阿卡曼一族的理論、只用了推測語氣的『可能根源』?而不是盡信艾連說法?
吾等非米卡莎,有身為第三者/上帝視角的優勢;米卡莎沒法盡查所有阿卡曼成員的行為細節,我們卻可以。
以歸納法論之 ─ 筆者採
數學歸納法的脈絡 ─ 若『阿卡曼一族,是設計用來保護艾爾迪亞王的』;而艾連,則是被米卡莎誤認成、必須保護之艾爾迪亞王的替代存在。那麼這種現象,就不該僅存於米卡莎身上;而是所有覺醒能力的阿卡曼成員,都會有類似的舉止。且,所有阿卡曼成員、出現此類反饋迴圈的成立條件與現象,也必須完全一致、或極為類同。
讓我們來細數一下,《進巨》裡的阿卡曼成員、以及他們「效忠」的對象:米卡莎 → 艾連;里維 → 艾爾文;肯尼 → 烏利·雷斯。到此為止,似乎還符合艾倫說法的脈絡。
但當吾等將鏡頭放更大去剖析,就會發現各種無法通貫的細節:
以艾倫「解釋」米卡莎執念的說法:米卡莎將艾倫誤認成、必須保護之艾爾迪亞王的本能,是與她阿卡曼那不符常人戰鬥力的覺醒瞬間,因為面臨死亡危機、才同時被刻印的;但這種「覺醒+認主」的同時/雙重刻印現象,並沒有發生在里維與肯尼身上 ─ 其實至今為止,沒有人知道:到底里維與肯尼、是如何覺醒他們阿卡曼之戰鬥天分的?筆者唯一能確定的,只有:當里維認定死跟艾爾文、當肯尼願意替烏利賣命,他們倆各自在此時機點、早就已具備阿卡曼的不合理戰鬥力;換言之,他們的「覺醒」與「認主」(如果「認主」本能確實存在),是分開發生的。
只要無法補敘完善此段「覺醒」與「認主」之間的具體關聯,那麼艾連的原說法、就存在值得質疑的裂縫。
另外一條、並不適用於阿卡曼全員的「徵兆」:『聽說經常有恢復力量的阿卡曼,忽然患上突發性頭痛;似乎是起於原本的自我、抗拒被迫保護宿主的本能。』雖然米卡莎確實時不時會出現頭痛;但這種現象、並無法套用在里維與肯尼身上。
若以兩人、早已死心塌地追隨他們的「主人」,所以不會出現頭痛的排斥現象來解釋:里維也許還說得過去;但筆者沒法認同肯尼VS烏利的狀況 ─ 肯尼之所以後來殷殷切切圖謀劃策,為的就是「
一窺烏利才能得見的風景」。這種心態,並不是「效忠」、而是「好奇」;好奇由存疑而來,換言之、肯尼是否百分百信從烏利、猶未可知
(罔論該集動畫標題叫〈友人〉...)。如果照艾倫的說法,頭痛是來自抗拒服從的本能,那麼肯尼應該也會時不時來一下頭痛 ─ 特別是他後來心不甘情不願去幫烏利的弟弟、羅德·雷斯跑腿,不管他的阿卡曼本能究竟有沒有「認主」、肯尼也真該頭痛了!?
當艾倫解釋阿卡曼一族的說法,並沒有辦法用歸納法一以貫之,筆者此處、自然只能選擇推測語氣,而非確認口吻。
再者,若用
歸謬法去檢視,艾倫的說法、更加疑點重重:
若『阿卡曼一族,是設計用來保護艾爾迪亞王』的法則、是不可被違逆的;換言之,任何威脅「王」生命的舉動,阿卡曼都會盡力去排除 ─ 那為何里維,會去雞婆幫艾爾文、
下那不可能的抉擇,
讓他去死?
(而且還兩次...)
關於阿卡曼家世的種種謎團,筆者僅能就目前已知線索、進行辨證考察。實際到底為什麼米卡莎會頭痛?為什麼會違背個人意志、阻止阿爾敏攻擊艾連?艾連對阿卡曼家的說法、到底是真是假?眼下證據既不充足,就只能靜待後續劇情的揭曉。
筆者無法確定阿爾敏在76回當中,為何會認為『那是艾連想出來的謊言』;如前所述,阿爾敏所展現的、更多是他對艾連「共享夢想」的偏執。一方面,除了動畫本身並沒有清楚交代、阿爾敏想法的推理脈絡外,也因為:不管阿爾敏智力點再高,故事角色、終究敵不過上帝視角的威能。
同理,如果連阿爾敏都只能做到「一廂情願」,米卡莎更不可能釐清自己血脈身世的謎團。故,雖然筆者對艾連的阿卡曼一族詮釋、高度持疑;但對米卡莎來說,這份否決掉自己至今人生、投注最多熱情與心血、幾乎是唯一生命意義的「阿卡曼家族論」,只會造成她接下來、所有抉擇的最大絆腳石。
各存心思、各懷鬼胎
而從訓練生時期起,約翰就不見得是一位合群者。
當然,筆者並不是在刻意貶低約翰;如果用
馬可的話來說:因為約翰『...理解弱者的心情;不僅如此,還非常擅長正確認知實際的現況,所以很清楚甚麼是當下該做的事。』可見,約翰雖不見得合群,但他具備領導才能 ─ 只是,此領導之才,並不見得是開疆拓土般的雄才大略;畢竟,以弱者心態為出發點的領導,不可能是積極對外、而更可能偏向保全守成。
諷刺的事來了:約翰現在能把守的成果、殘存幾何?
結合上述、於地牢場景的幾位主要當事人心境剖析 ─ 才剛決心與伊雷娜決裂的歐良果彭,屬原‧里維班的柯尼、阿爾敏、米卡莎、約翰 ─ 事到如今,都添上一筆、除了消滅共同敵人以外的個人心思:
柯尼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任何人了;
歐良果彭還是隱隱抱懷、想要對瑪雷復仇的可能,擔心此一願景的破滅;
阿爾敏光是要讓自己重獲周邊人信任,可能就已經焦頭爛額;
米卡莎根本就沒法判斷、自己還是不是自己;
約翰確實是懂得弱者求生心態 ─ 其中一種作法,就是依附強者 ─ 如今,他該依附誰?
雖說每位個體、各自存有自私面向,並非甚麼千古稀奇事;而在過去,眾人也能找到共通的目標,姑且擰成一條繩、通力合作 ─ 比如在〈
初陣〉,艾連如何說服一心只想逃進牆內、做他憲兵美夢的約翰:提到他們是如何克服重重艱苦的訓練生課程,只要撐過這一天、約翰就能順利到內地去。接著艾連再狠狠賞米卡莎一頭槌,讓她放棄死跟艾連、遵從命令。大家一同面對、破牆入侵的巨人,大家合力抵禦、蹂躪家園的仇敵。
但如今,各自面對各自無比沉重的心事,還有甚麼目標、能夠讓大家拋棄成見與私慾?還存如何絕望的敵人、能夠逼使讓大家一致對「外」?
還有誰,能激勵這群人?
『唯一值得畏懼之事物,是畏懼自身。(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 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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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場面的可能隱喻
雖然帕島士兵呆站屋頂、「白給」瑪雷空降兵拿手榴彈炸,在片末的幾幅戰鬥場面裡,確實可能因會造成觀眾出神、而不太好估掂此場景的價值 (詳細解析,可參考本文串9樓最後一段);但同屬進巨嘶吼過程當中的戰鬥畫面,另外兩個場景、筆者就必須特別抓出來提一下。
本段,包含筆者自身的大量延伸聯想;不喜此類主觀拓展詮釋者,可酌情離席。
此處,筆者似乎出現自相矛盾 ─ 當9樓還在批評:「不靠事後腦補或情蒐、就無法補全的作品,稱不上完整作品」─ 於此段、竟又大張旗鼓的開始搞聯想與情報補充?
此為筆者至今沒法下結論的原則性疑問 ─ 到底資訊、該不該無條件無限制的開放給所有人知道?
故小弟於此,要非常慎重地作另一提醒:後文包含大量令人身心不適的內容;欲繼續賞文者、請自負可能的心理衝擊後果。
我沒有在開玩笑!
--【殘酷分隔線;未滿六歲禁止向下,違者後果自負】--
《進巨》風格殘酷,想必沒有粉絲會否認此點 (至於殘酷的層級規模、也許存在不同看法的出入差異);而最終季,從Part1的「未滿12歲不宜觀看」的輔12、進階到Part2「未滿15歲不宜觀賞」的輔15 ─ 話說《進巨》大多數時候、都屬輔12,惟第二季時也曾調高到輔15 ─ 就已隱約表示:有些事物,並不適宜給所有人目睹。
筆者自己對此原則的個人體會 ─ 小弟今日,絕對不會輕易與親朋好友直白解釋:為何即便沒有受過專業餐廚訓練,卸雞架子、拆豬腳等繁瑣工作,在下卻能得心應手;小弟此生,也從未跟任何一位親朋好友提過:用某種特殊料理方式出來的肉類,它的味道、跟甚麼東西的味道一模一樣。
因為若不是自己主動跨入這領域,沒有人有必要知道:解剖大體老師的觸覺感受,與福馬林滲入蛋白質與油脂後的特殊風味,究竟為何?(筆者絕非暗指廚師料理手法有問題;是真的用正常方式料理出來、不帶任何惡搞亂加,那種肉聞起來、吃起來的味道,就是那股味道!... 當時筆者的同學,也有好幾位、好一陣子沒法吃肉 ─ 不只是那種味道的肉,所有的肉。)
筆者雖已服過兵役、卻有幸避開戰爭洗禮,故無法代言戰場的殘酷。但這半年、接觸過幾位老兵們的回憶錄後,筆者得以上段的自身經驗、略略推估體悟到:為什麼二戰老兵需要一年開一次同袍聚會,且幾乎不帶親屬,會上無供餐食、卻備一堆酒?
(可參考此Podcast;有英文字幕) 為什麼明明受到國家最高軍事榮譽認可,卻執意說他不記得他到底幹了甚麼驚天地鬼神的「壯舉」?
(可參考此訪談;雖有簡中字幕,但翻譯品質差,建議開英文字幕) 為什麼當談到一段、明明非常值得驕傲的往事/承諾,老兵卻
沒法把後續話給講完?
(可參考此紀錄片,無字幕) 也許,他們也認為:有些殘酷,不必與人道之。
由此脈絡出發:即便《進巨》的殘酷、已蔚成公認;但動畫相較起其他戲劇媒介,仍不脫其偏年輕客群的特質,也因此,可公開展示的殘酷面相,即便是《進巨》、或許也被調降了不少。當然,若從「勸阻年輕人熱血參戰」的反戰立場,多秀點腦漿斷肢、看似是個好主意;但這是完全不考慮:會不會因此舉,而造成一位身心健全者、出現PTSD症狀的不負責任。
以此前提出發:76回片末的幾幕戰鬥畫面,以小弟拙見看來、已是做到最大程度的收放得宜 ─ 該秀的殘酷,有了;可能造成觀眾、幾天睡不著覺的過度,也沒有被胡濫搪塞。
至於筆者為何膽敢做此聲明?詳見後文。
吊掛的屍體
當筆者第一次目睹此幕
(進度條21:52處),馬上認出這幕的致敬對象
(當然,這也很可能只是小弟自己的一廂情願) ─ 在20年前的《Band of Brother》迷你影集的第二集〈Day of Days (作戰行動日)〉裡,有一幕的構圖、與76回此處吊掛的帕島士兵屍體畫面,幾乎是一模一樣!
(可參考此片段)
筆者先介紹一下《
Band of Brothers (繁譯諾曼第大空降;簡譯兄弟連;港澳譯雷霆傘兵)》:此為普遍公認、最真實呈現二戰/戰爭樣貌的戲劇作品之一。為湯姆·漢克斯、與史蒂芬·史匹柏兩人,繼1998年合作《搶救雷恩大兵》後的再度攜手;被許多業界者視為:改變了好萊塢、對拍攝戰爭片之既定刻板印象的劃時代作品。
(聊舉一細節,作為改革好萊塢成見的證明:為了讓觀眾認出哪位演員是哪個角色,之前好萊塢戰爭片、會盡量讓演員不戴鋼盔,以便秀出他的臉孔、讓觀眾辨認。此舉多為戰場老兵們所詬病。而在《Band of Brothers》裡,原先劇組也打算讓某幕的演員脫鋼盔,但被當時還在世的該角色原範本老兵給堅定否決:「仗還沒打完、脫啥鋼盔!?」也因為這類小細節,《Band of Brothers》才會被公認成、是最寫實的戰爭戲劇作品之一。)
《進巨》會不會特意去致敬這麼一位老前輩/大前輩?筆者竊思、應不為過。
雖說構圖極為類似;但這幅畫面,於兩部作品中的現場狀況、與其呈現脈絡,卻大為不同。
在《進巨》76回裡,被吊掛的是帕島方、裝備立體機動裝置的士兵;之所以呈現如此怪異姿勢,與立體機動裝置的鋼索、還未掙脫定錨處,裝置操作者就已死亡,有直接關係。
此處所示,大部表達了瑪雷方的奇襲、對帕島士兵的震懾效應有多大:或許因為準備不彰、或許因為對方制定了針對性的戰術,與雷貝利歐區之戰、僅有八名死亡的『大勝利』不同,此時的帕島軍方,在人對人的戰鬥裡,很明顯、被瑪雷方完全壓制。
但在《Band of Brothers》第二集裡,那幅構圖、所傳達的殘酷,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其實許多立志上戰場之人,心裡並不是完全沒有、對戰場殘酷的初始認知;但,此等認知,往往被限括在「被敵人擊傷殺死」的脈絡下 ─ 而只要自己的死亡,是肇因於與對方的正面衝突,某種程度上,此等殘酷、並不是沒有一絲「正當性」。也因此,即便這群人也許抱持一定程度的「天真」,他們還能聊以「抗敵有功」來自我安慰、作出一定的心理準備。
而在這些人的想像裡、大多數沒能認知到的真相是:戰場傷亡,並不只有來自於與敵人的廝殺。
筆者暫且不論,非身處前線戰場的各式疾病罹患、所造成的損失 ─ 而這是上古至中古時期,多數士兵的死亡方式!(想想拿破崙征俄的大撤退、或是了解下歐洲人為何能夠輾壓美洲原住民就好) ─ 光是以戰場的混亂程度,要達到「與敵方廝殺、才造成傷亡」此一條件,就不見得人人適用。所謂的隨機性,也包含了:毫無作為就成砲灰、戰友的誤傷、不知從何而來的流彈、以及受波及所造成的傷亡 ─ 例如身旁好友、被砲彈炸斷的殘肢,因飛行速度過快、連帶打傷自己之類的荒誕!筆者自己聽過最扯的受傷故事:那位當事人,被自己上司手指上的西點軍校戒指給打傷的!至於手指上的戒指、是怎麼飛出來的?請看倌自行想像。
且筆者還沒提到另一種士兵的死法:活活餓死。
當二戰時的日本帝國軍隊、被困在新幾內亞戰場,補給已經吃光、沒有任何食物之時,根據一名日軍倖存者的說法:當他與幾位跟他同單位的同袍,路過另一日軍單位的幾位士兵身旁時,這群另一單位的日軍、提議道「我們抓到了一條大蟒蛇,你們要不要分一點它的肉?」這名倖存者與他的同袍、婉辭拒絕,快步離開 ─ 按照他本人的解釋:當時他們補給的困境,已經絕望到、連一隻老鼠都不會輕易讓渡同袍的地步。而這群另一單位日軍,之所以假裝好意,並不是他們真心想要分享那肉;他們只是想要多幾位共犯、與他們共同承擔那份罪惡感。
啥罪惡感?讓我們來瞧瞧、當時日軍在當地的一些用詞:美澳英荷士兵、被稱為「白肉」,太平洋原住民、則是「黑肉」... 問題來了:那「大蟒蛇」的實體、究竟為何?...
無怪乎日本至今,回顧二戰、仍流傳這麼一種說法:『ジャワの極楽、ビルマの地獄、死んでも帰れぬニューギニア。/ 爪哇是天堂,緬甸為地獄,至於新幾內亞 ─ 死亦不得歸。』
若能死的有意義,那戰場的殘酷、也許還忍受的下去;但若啥都沒幹就死了、或是被自己友軍給搞死了,談啥意義可言?罔論其他,人性是否還能維持、亦或是墮落至原始獸性的瘋狂...
以下內容帶有《Band of Brother》微雷,請酌情賞文 ─ 是說這也是真實歷史,要說暴雷、也有點怪...
在《Band of Brothers》第二集的那一幕,就是部分呈現這份「壯志未酬身先死」的遺憾、以及倖存者事後該如何自處的噩夢:
與76回、瑪雷在希干希納區的順利空降不同,1944年的盟軍、想要在諾曼第登陸/空降,並不是甚麼簡單的任務 ─ 尤其是責鎮守此一防線的德軍將領,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沙漠之狐‧隆美爾!許多當時第一批降落到諾曼第的傘兵,還未能開一槍、就被德軍的防空砲火給打死,或是淹死在刻意決堤氾濫的沼澤湖泊裡。
故在《Band of Brothers》裡的那幅類似構圖場景,其具體脈絡是:當主角群、101空降師506步兵團2營E連的寥寥數位 (大多數同單位倖存友軍、還分散在戰場各處),親眼目睹了自己早先可能遭受的命運 ─ 所乘飛機被擊落,屍體則被自己的降落傘困住,掛在樹上、下肢彎折、一槍未發。現場沒有敵人蹤跡、沒有可歌可泣的戰鬥餘骸、沒有一絲得以掙扎反抗的可能跡象。
諷刺的是,遭遇此場景的這群倖存傘兵,由於前晚跳傘時的氣流衝擊 ─ 飛機為躲避德軍防空砲火,造成跳傘時的飛行速度過快、離艙氣流過強,把大多數傘兵的裝備都吹掉了 ─ 正受裝備不足的困擾;眼下卻可以利用「搜刮」友軍屍體身上的槍械物資、來重新武裝自己。
對死者表達尊重,是人類異於其他動物的一種自傲表現、是人性的一種表徵;不管是舉辦葬禮、入土為安、或是純粹的收集狗牌,「不對屍體表達不敬」、是一道不該被輕易跨越的門檻。但眼下,對這一小群美國傘兵來說,狀況萬分緊急:他們缺乏物資裝備,戰前所制定的攻略目標、也還尚未達成,罔論深陷敵後的絕望境地;除了無暇妥切表達追思以外 ─ 老天、連把那位吊在樹上的友軍給放下來的時間都沒有! ─ 他們還必須「搶走」原先屬於自己友軍的所屬物,只為了做好戰事下一階段的即刻準備。
心存僥倖、或佔戰死友軍便宜的倖存者罪惡感,每個人對此感受的強烈程度、與隨之因應的處置方式,各有不同;故有人表現的果決、有人遲遲無法釋懷。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即便這一小群人、在這天完成了他們被指定的戰鬥任務,且之後有幸一路邁進,成功打倒納粹、結束戰爭;此一歷史功績,仍不足以抵銷他們在那一天、在那一刻,因跨過那最不該跨過的人性門檻、所受到的心理創傷。
(可參考此訪談;無字幕) 這,也是戰爭殘酷的其中一個面向。
當然,《進巨》動畫76回的那一幕,並沒有直接傳達到、這麼複雜的信息。
但筆者私心妄論:經由模仿《Band of Brothers》在第二集這幕的構圖,即便在76回裡、只是微微一瞥,但若能連結兩者之間的共通處、並通曉兩者之間的差異,要呈現戰爭的殘酷,光這一秒的畫面、就夠了 ─ 讓懂的人,再次被提醒、如〈
敗陣的人們〉裡所詮釋的剜腸糾結;也讓不懂的人,不必再走一回、遭受此般銘心刻骨的折磨。
我開頭可是嚴正警告過了:你們自己選擇看到這兒/小弟選擇把這段明確表達出... 從原本的不懂變通曉,這都是咱們自找的...
戰鬥的距離
在76回末尾、進巨嚎叫的戰鬥畫面切換片段,還有另一塊、筆者想稍微聊聊的部分。
當瑪雷方佔據奇襲優勢,帕島/葉卡派士兵全然呈現一盤散沙的敗象,但這並不代表帕島/葉卡派士兵、缺乏戰鬥的意志。
在缺乏與紀律有素的瑪雷步兵、對拚遠程步槍火力的有效反制條件之下 (關於瑪雷士兵的素質,可參考本文串7樓﹝瑪雷方的軍事實力﹞一段) ─ 帕島專屬科技‧雷槍的火力雖大,但明顯引線過短、稱不上如火箭筒一般的遠距投擲性火力 ─ 葉卡派要有效制敵,除了同樣使用槍械類武器外,另一種最直接有效的反擊手段,就是欺近距離、使瑪雷步兵無法發揮遠距離火力優勢;特別是,帕島擁有拉近雙方距離的實戰理想配備 ─ 立體機動裝置!
所以76回、進度條21:47處,才會出現:帕島士兵用繩索/鋼索、試圖勒斃一名瑪雷士兵,卻被另一名瑪雷士兵、在背後用刺刀戳死的場面。
這種冒死欺近的打法,並不純屬筆者的腦補想像;現實歷史當中,也曾多次出現。
自1942年底、延續至1943年初,
史上死傷最慘重的戰役之一、
史達林格勒戰役,就是這種打法的標範:當蘇軍/紅軍,面對德軍優勢陸空遠距砲火火力的壓制,要保住以領袖為名的這座都市,就得用困獸窮鬥打法、咬他個魚死網破。利用因德軍於進攻前、會一貫實施的大規模轟炸,而因此產生的大量破瓦殘垣,蘇軍就在這片瓦礫之中,死命貼近德軍的前線:為的就是爭取讓對方砲火、擔心誤傷友軍的片刻空檔,藉此殺傷敵軍、奪回國土家園。故,這場血腥的城巷戰,從一條街區打到下一條街區、從一棟房子打到另一棟房子、從這間房間打到隔壁房間,打到一人不剩!光是史達林格勒其中一個火車站的掌控權,就曾在短短6小時內、易手14次!
(大家可以用:自己跟兄弟姊妹搶遊戲主機/電腦,或跟家人搶電視遙控器的激烈程度,試著與之相比...) 在戰火最旺期,蘇軍士兵的平均生存預期、不到24小時!但也是靠著如此劇烈的犧牲 ─ 蘇軍在此役的死亡人數,近倍於德軍死亡人數 ─ 蘇軍才成功把德軍的主聚焦、集中在這座城市上,讓蘇軍朱可夫元帥所策畫的天王星行動,有成功反攻、並包圍住德軍第六軍團的機會。
如果以吾等較為熟稔的、國軍抗日歷史去舉例:四行倉庫保衛戰、大家應比較耳熟能詳;那麼包含了四行倉庫保衛戰的淞滬會戰,其實也反映了 ─ 當時,與日本帝國軍的現代化、裝備精良程度,有霄壤之別的國軍,為了彌補雙方遠距與重型火力差距,
在德國軍事顧問的建議之下、不得不選擇在上海市區開戰:利用城市街區的隱蔽分隔,減少日軍在開闊地形、偵查並集中遠距火力的優勢差距。
以上二例,眼尖人可能已經發現到一些共通處:它們都是城巷戰;而且死傷、都很慘重。
無巧不巧:76回瑪雷方對希干希納區的奇襲,也將演變為城巷戰...
雖說拉近距離,確實在理論上、是減少對方遠距火力優勢的一種解法;但這種方法,所連帶引發的戰鬥血腥度,那就又是另一個、令人慘不忍睹的戰事殘酷面了。
所謂:一名士兵能夠感受到戰鬥的血腥程度,與這位士兵、與對方進行戰鬥的距離,成對應關係 ─ 距離愈長、愈無感,距離愈近、愈不堪。其實這並不難想像:1) 玩連線遊戲、對著螢幕彼端的「敵人」按滑鼠打鍵盤,跟2)到靶場,對著三百公尺五百公尺開外、連個容貌都不見得看的清楚的標靶射擊,或3) 要你拿把菜刀、把眼前還活蹦亂跳的魚頭給剁下來。以上三種,哪個、比較難下手?
對二戰戰史有興趣的人,應該都會同意:若以美蘇英法為主視角 (因抗日絕非1939年才開始;中國/東亞戰事、該如何劃進二戰研討範圍內,尚待商榷),二戰陸戰的四大戰場 ─ 歐陸西線、歐陸東線、北非及太平洋戰場,這四個戰場、各自有各自專屬的特色。
尤其是太平洋戰場:由於日本高層打從對美宣戰前,就已制定好如何防衛太平洋各海島的準則方針 ─ 用最血腥的代價,換取美國民間反戰輿論、對政治高層的反彈,進而尋求對日本最佳的談判條件 (這招,越南確實在十幾年之後、做到了)。所以打從日軍決心自攻轉守開始,各個海島拼命挖洞窟掩體、指揮官們死命洗腦下級部屬,才造就太平洋戰場、一項人類戰爭歷史上的「奇蹟」─ 談到戰事傷亡,大多都是「傷/俘多於亡」;但從貝里琉島、硫磺島到沖繩島等多次的美日對決,日本方的傷亡,幾乎都是「全軍玉碎、極少負傷/被俘」的反態。更別提大規模自殺瘋子、「神風特攻隊」的存在了...
話歸主題:若提到太平洋戰場的戰鬥距離,就不得不提日軍在各島、屢試不爽的夜襲。
說來好笑:夜襲之所以成為太平洋戰場的常態,純屬雙方種族歧視的產物 ─ 歐美人在戰前認為,日本嬰幼兒從小就被母親、用纏布背在背上,長時間「近視」;加上一貫、認為亞洲人都瞇瞇眼的外觀刻板印象,所以認為日本士兵,根本無法在晚上視物、罔論執行夜襲。反之,日本人自日俄戰爭後,就認為歐美白人沒有骨氣,遇到真正的挑戰、就會一觸即潰;而軍事高層,又認為夜襲、不論在生理層面或精神層面上,都能給予歐美士兵最大的威嚇,所以在戰前、就已積極操練基層士兵的夜間作戰能力...
筆者此處所談夜襲,並不是甚麼大部隊與大部隊之間,間隔兩條戰壕之距、相互開槍駁火的場面;太平洋戰場的夜襲,指的是日本部隊單兵,在深夜、偷偷摸摸潛入美軍陣營/散兵坑,刺殺美國大兵、破壞美軍裝置設施的「忍者」舉措。雖然講到忍者、好像很帥;但請各位看倌,先回想一下先前提到的剁魚頭選項,然後把腦海中魚頭的畫面、換成熟睡的敵人...
筆者如果絞盡腦汁,還能夠清晰回憶出:自己當年生物實驗課、第一次解剖青蛙的畫面;而小弟這輩子,並不想要親嘗:把當時手中的青蛙、換成另一個人脖子的滋味。罔論「把手指插入對方眼槽、以此殺死對方」的冷兵器面對面徒手格鬥的暴虐程度了...
欲知更多詳情,可參考HBO迷你影集《
太平洋戰爭/The Pacific》;或是忍受度真的夠強、或想真的一窺、甚麼是最接近地獄之光景/經歷的話,尤金·史賴吉的二戰回憶錄《With the Old Breed: At Peleliu and Okinawa》。
筆者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表達得出:真正經歷過戰場洗禮的老兵、不願輕談往事的那份重擔;同理,敵人眼中的生命火光,是如何在一點一滴之間、慢慢地在痛苦悶哼中消逝,小弟再怎麼打磨文筆、都無法重現那份殘酷。而,如何要讓一位士兵、能夠親眼目睹自己親手所為的惡果?戰鬥距離,是非常重要的條件。
故,當《進巨》76回的瑪雷奇襲時,理論上、冒死欺近確實是可用戰術;但這套打法所呈現的殘酷面,以這位不惜冒著額頭冒血、仍一心要置敵人於死地的困獸之貌,可說在此短暫片刻,把觀眾帶回了、一次世界大戰的西線戰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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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結合本文串7樓與9樓,為小弟觀畢《進巨》76回後、一點抒發與延伸。
由於76回作為動畫最終季Part2的開場,有些基調、最好是趁著最初、就先定下;小弟也是因此考量,才會「發病」大書特書一番。估計後續劇集撥出之時,如未激起在下如這回般的熱情,應該是不會再拿「文長慎入」、來轟炸各位版友。:)
感謝賞文。<(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