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 24
GP 706

【情報】天刀文案搬運工,大年初三上工啦!「八荒系列之唐門」王郅君與唐凌峰

樓主 曙光Punku peter5924951
GP28 BP-
大年初三上工啦,今天要介紹的是唐門的王郅君與唐凌峰這對夫妻。

王郅君,王郅君何許人也?梁知音的弟子,唐門的唐太夫人,明月心之母,唐青楓的奶奶。唐凌峰,唐門門主唐太岳,太白護劍師唐林,與唐藍明月心之父,唐青峰的爺爺。

王郅君,一生要強,可誰又曾見過她的柔軟之處呢。今天的故事裡便講述了戳中她柔軟之處的三件大事:唐門不可用毒的真正緣由王郅君的一生之恨以及唐凌峰之死

看到最後,真是既喜歡又心疼這位老太太。
(1)
王郅君返回唐門的架勢不算大,卻肅穆威嚴。房中眾人都行禮而拜,只有跟隨她數年的管家娘子昌娘迎到身後,替她卸了披風。又有小丫鬟遞上來水盂和擦手巾,王郅君洗過手後,先去給屋子正中的神位上了三炷香,然後才揮揮手,允許眾人請安散去。

昌娘沏了茶來,王郅君已換上了家常衣服,在最喜歡的榻上斜斜躺著。昌娘過來,替她輕輕捏著肩背。

“夫人這一路累了吧?”

“我不累。家中有什麼事麼?”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老爺思念夫人,望夫人早日回來,接手家中的事務……”

“我此去雲滇,一敗塗地,還有什麼面目接手家中事務。”王郅君輕輕嘆了口氣。

“夫人可別這麼說……公主和老爺……老太爺相繼昇仙之後,唐門女主人自然就是夫人您。況且從前本也是夫人在打理那些事情的。”

“唐家又不是只有我這一房。徐師妹不能管事麼?還有大小姐呢?秀石弟雖是螟蛉子,卻也是公主膝下親自教養長大,不是剛接了攻玉房麼?缺了我就不行麼?”

昌娘笑笑,“婢子缺了夫人,或可以躲幾天懶。但老爺缺了夫人,可是萬萬不能。”

王郅君正要說什麼,卻一抬頭,見到唐凌峰已站在她身後。不知何時起在替她揉肩膀的手也是唐凌峰而不是昌娘的。

知情識趣的昌娘笑著行禮告退了。

唐凌峰坐下來,讓愛妻靠在自己胸口。

兩人靜靜坐了片刻。

唐凌峰開口問,“你可聽到了外面的傳言?”

王郅君面色無波,“我以為你不會提起。”

唐凌峰道,“他們說你害死了秦白露。又說唐家不滿五毒用毒的聲名越過自己,這才出手。”

王郅君面如寒霜,“是以,你不信我?你也認為,是我殺了秦師妹?”

唐凌峰搖頭,“我不信。”

王郅君道,“你若真不信,就根本不會提。你既提起,便是半信半疑。那我也沒什麼可解釋的。”

唐凌峰輕輕笑了笑,“若放在往日,我不會提。但今日我非提不可。”

王郅君問,“為什麼?”

唐凌峰道,“因為我或許要委屈你——不知你肯不肯。”

王郅君沒有說話,只是看住唐凌峰。

他們成婚十年。

世上無人比他們更了解對方。

“我趁你不在,去了一趟開封,確證趙匡胤是被一朵曇花的花瓣擊中胸口而死的。那是南唐飛花錄中的武功。”

“南唐武功,流傳甚廣,誰都有可能……”

“我遠遠潛入,見到被重兵看管保存起來的花瓣。花瓣上泛出銀色脈絡,我懷疑……它曾浸泡過白鬼傘的汁液。”

白鬼傘?”王郅君一驚,“即是說,那花瓣帶了類似於……冥河水的藥性?”

“不錯。我推想之下,或許當時父親已經自知油盡燈枯,命難久長。又怕萬一失手,趙匡胤不死,故而花上淬毒,以求萬全。就算未能即時刺殺成功,冥河水之毒性緩慢發作,也可確保趙匡胤在一二年內衰竭而死,以報公主家國之仇。”

“是以,若有人認得那特徵……或許就會追查到唐家?”

唐凌峰點了點頭。

王郅君問,“你怎麼想?”

唐凌峰道,“銷毀冥河水與白鬼傘,即便有人追查至此,也無對證。”

王郅君點頭,“不錯,這是最徹底的辦法。但……忽然銷毀某種毒藥,又無合理理由,傳了出去不是更惹人懷疑麼?”

唐凌峰看著王郅君不說話。

王郅君瞬間恍然,“所以,剛好可以利用今次唐家和五毒相爭的傳言?”

唐凌峰點頭,將愛妻攬入懷中。 “我想的是,利用今次之事,銷毀唐家所有毒藥,同時下令族人從此以後不許用毒,以絕後患。”

王郅君點頭,“這的確是現今最為穩妥的辦法。”

唐凌峰嘆道,“只是要委屈你了。”

“沒關係。”王郅君淡淡搖頭,“名聲這種事我不在乎。背後指點由他去便是,誰敢當面提起,我便割了他的舌頭。”

“我替你割。”唐凌峰垂首,輕輕貼住愛妻面頰,“我還打算做些舉措,讓天下人都將我們作為真正的武林門派,而非什麼世家外戚看待。這些事情都要仰仗夫人的幫忙了。”

“這有何難?現今管事的幾房,直接將名稱與職司定了下來,聽起來就像武林門派了。描金房管賬。攻玉房管外姓族人……外姓弟子。工藝房那邊一拆為二,一個管暗器,叫暗青房,一個管傀儡,叫偃師房。武功最高的嫡系這一支就再列一個房……嗯,對了,二弟一直負責制毒用毒之事,我們禁絕用毒對他衝擊最大,也列一個分支給他管好了。叫什麼呢……”

“冥河水,天一生水,叫天一房好了。”唐凌峰提議。

王郅君想了想,“雖沒什麼道理,卻也算好聽。就這麼決定了。

唐凌峰看著王郅君微微皺眉盤算的模樣,心下輕鬆,忍不住親了過去。

王郅君卻嫌棄地推開他,“孩子都那麼大了,萬一被看到怎麼辦?你知不知羞?”

唐凌峰道,“我不知羞,我愛極了夫人橫眉冷對的樣子,每次見到,都想要親一口。”
(四十多年前,第一次八荒論劍的唐凌峰)
這邊先補充天香門派的天香五秀王郅君故事,因為時間軸差不多在這邊)
(1)天香五秀  王郅君

唐藍第一次對七星派動手的時候,唐門假裝未聞此事。

等到唐藍再度動手,以半丸冥河水滅霹靂堂滿門時,王郅君終於對手下說,要出一次遠門。


王郅君去了江南。

她見到了唐藍。

江湖上沒人能找到那個少女,王郅君卻能找到。

因為她的方法很直接。


她陣仗龐大,亮出唐門女主人的身份,住進了江南最好的客棧,包下了客棧中最好的房間,叫了店主能弄到的最好的酒菜。

她一個人對月獨酌。

門外是四十名唐門死士,護衛著夫人的安全。


唐藍就從這樣的陣仗裡闖進來。

她受了一點小傷。王郅君吩咐過,攔她,但不要攔得太狠。於是她受了一點小傷,進了來。


“你聲勢如此浩大,無非是要我主動出現,與你見面。”唐藍道。

“你要見我,無非是為了七星派與霹靂堂的事情。”唐藍繼續道。

“你若想殺了我就請隨便,但我的伙伴現今已潛入唐門,唐岳與唐林之中,必有一個給我陪葬。”唐藍繼續繼續道。


王郅君冷冷看著她的女兒。

如此年輕,卻已經走在無法回頭的路上。

“你恨我?”她問。


唐藍似是喘息了下,搖搖頭,“不。”

你是天香大師姐,但你很少回去,因為你覺得你師尊偏愛顧晚靜,你嫉妒她。

你是秦白露一生最好的朋友。但你去雲滇拜訪她之後,不過一月,她就莫名身亡。”

你怕唐門不再用毒之後,失去在武林上的地位,故而急於與神威堡聯姻,鞏固勢力。”

你過得那麼不如意,我為什麼要恨你?”

唐藍昂起頭。



王郅君的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她只是覺得憐惜。

她教女兒,力若不及,以智取之。

她教她多看,多聽,多想,用言語和手段擾亂敵人的心神。

她教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追逐和所害怕的東西。若你能握住,你便能贏。

如今她的女兒學以致用,融會貫通。

卻走了一條多麼辛苦的路。

注定要綻放成一朵血孽中的花,受萬人的仇恨,赴不歸的下場。

而不能夠高高在上,逍遙愜意,像個真正的女神一樣,享用本應屬於她的榮光。


“你既已破門出教,不許再用唐門的藥材、傀儡、機關與武功傷人。”她淡淡地道,“有本事,就學你自己的技藝,不要同你看不起的人再扯上關係。 ”


唐藍一窒。

她未料到母親是這樣的反應。

片刻後她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王郅君點點頭,又道,“我曾告訴過你的天香的駐顏之術,你可以練。但你要記住,一旦你成婚生子,有了孩兒,就不再能保持容顏不衰。你自己抉擇。”

唐藍傲然道,“天下駐顏之術多得很,我未必要練你教我的那一種。”

王郅君不理會她,“第三件事。今生今世,不許你再踏足唐門地界。不然你爹爹會親手殺了你。你用任何人的性命來威脅,都也是一樣。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你信不信?”


唐藍沉默良久後,點頭退去了。

她還不到十六歲。

還是個孩子……最好時光,最好風華的女孩子。



王郅君卻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她。

人生本便是如此。

你得到論劍會上的無上風華,你卻也會失卻師尊心中的偏愛。

你得到江湖人人稱羨的尊榮地位,卻會失去長夜漫漫裡踏實甜美的睡眠。

你得到一個固若金湯的唐門,你失去心尖上一塊肉。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內裡卻血淋淋,永遠無法痊癒。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四歲的唐藍含笑的面孔浮現在王郅君的眼前。她的聲音像小鈴鐺一樣清脆而好聽,念著李義山的詩,搖搖擺擺地追著她爹爹親手做的小小小傀儡。


這是王郅君最後一次允許自己去想她。

從此以後,各自生滅。
(四十年多前的王郅君)
(2)

王郅君返回唐門的架勢不算大,卻肅穆威嚴。房中眾人都行禮而拜,只有跟隨她十數年的管家娘子昌娘迎到身後,替她卸了披風。又有小丫鬟遞上來水盂和擦手巾,王郅君洗過手後,先去給屋子正中的神位上了三炷香後,然後才揮揮手,允許眾人請安散去。

昌娘沏了茶來,王郅君已換上了家常衣服,在最喜歡的榻上斜斜躺著。昌娘過來,替她輕輕捏著肩背。

“夫人這一路累了吧?”

“我不累。門中有什麼事麼?”

“也沒什麼大事。有幾個莊子報了災歉,求減免佃租。”

“今年風調雨順,到處豐收,哪來什麼災什麼歉?不許。”

“婢子也是這樣想的,但……其中有一個莊子,叫晴雨莊的,是……”

“我記得這名字。”王郅君凝神想了片刻,“是種白鬼傘的那個莊子?”

“不錯。所以婢子不敢妄下決斷……”

“準延一年。過一兩個月,把晴雨莊的人慢慢調來內房,找人好好看著。我要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任何異動都第一時間來報。”

“是,婢子這就去辦。”

“——不忙。有什麼家事麼?”

“都是些瑣碎的事。族學裡有兩個打架的孩子,被關了起來。祠堂報了久雨失修,求批錢批人。再有就是,描金房那里報過來的賬,比上個月多了一成七,比去年八月多了將近三成。”昌娘小聲匯報著。

“叫那兩個孩子家裡各罰銀十五兩,然後倆孩子和學裡見到他們打架的所有孩子全部停課,先去修祠堂——我路過祠堂時看到了,漏雨而已,不嚴重,三天必能完工。”

“是。……那,賬上的事呢?”

“徐師妹剛接手描金房,下面的人欺她不熟,想趁機多撈點好處,也是自然。”

“那我們……不幫幫二夫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交給徐師妹接手,便給她時間自己去琢磨。再看兩個月,若不行時再插手。”

“是。”

“沒別的事了吧?”

“還有一件小事。王嘉祥王師傅來說,魏晉起蜀中唐家就和瑯琊王家通婚。夫人姓王,必定是瑯琊王家的後人,請修入族譜……”

王郅君忍不住仰頭笑了起來。 “老傢伙還以為自己活在魏晉呢?我是孤兒,一定要算的話也是東越王氏的後人,郡望在天香谷。告訴他,我跟他們瑯琊王沒一點兒關係。”

昌娘噗嗤一笑道,“婢子也是這樣想。”

王郅君笑了片刻,卻忽然停了下來,“他們此舉,怕是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上個月提的那事。王氏族人要享和太原唐氏一樣的份例,他們大約有七百餘人,加上家眷,每個月至少要咱們幾千兩銀子……”

昌娘睜大眼睛,“哪裡變得出來那麼多錢?”

“是啊,所以不能給。”王郅君反手把茶盞慵懶地放下,“但另一件事或許值得考慮——若把太原唐這一支的份例削減到和瑯琊王一樣,不就天下太平了?”

“這……怕不好吧?太原唐氏向受厚待……”

“我說了,魏晉早不在了,隋唐都亡了。死守著門第之見有什麼意義?能者多得,除了唐門嫡系之外,別的人憑什麼靠著一個姓,就在我手裡混吃等死?”

“夫人高見,婢子曉得怎麼做了。”

“但此事要從長計議。不能由我來說,要有人提。最好是孩子們……”

王郅君正沉思,忽然秀眉緊蹙,露出痛苦之色。

“夫人又頭疼了?”昌娘趕緊半跪下來,伸手替王郅君在太陽穴上按揉。 “可好些麼?要不要傳大夫來看?”

“那些庸醫也看得好病?”王郅君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卻仍是語帶嘲諷。

昌娘輕嘆一聲,“夫人啊……”

王郅君緊閉雙目,伸手用力捏住昌娘的手腕。

昌娘輕輕揉著她的頭髮,王郅君忍耐許久,才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神色略緩。

片刻後昌娘取來了丸藥。

“夫人吃一丸止痛吧。”

“我不吃。”

“……門主回來時,若是見到夫人疼成這樣,必定責怪婢子服侍不周呢。”

“你沒有服侍不周,你很好。”王郅君語聲冷硬,“是我……是我不好。我剛強傲慢,冷酷無情,不自量力地攬下家中許多事務,自以為將唐門打理得井井有條……我眼中看到眾人都是無能……但……最終……我又算是個什麼呢?連自己的女兒也教不好。

她語聲越來越輕。

昌娘輕輕摟著她,撫摸著她的頭髮,黑髮中夾雜了許多銀絲。

王郅君垂首半日,終於開始小聲哭了起來。

“昌娘,你知道麼?她譏刺我。她罵我害了秦師妹,她又說師尊不愛我。她問我有沒有殺過人,有沒有染過血……昌娘,她是我女兒呀,我痛了整整十個時辰才掉下的一塊肉。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她憑什麼這樣對我?

王郅君在自己貼身侍女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昌娘只好喃喃安撫她,“夫人你儘管哭吧……你心裡的苦……哭出來,興許就好了……”

王郅君哭了一會,漸漸收聲。

昌娘親去取了手巾和妝匣過來。

王郅君對鏡看了片刻,似是下了什麼決心。

“昌娘,你過幾日出一趟門。拿我的體己錢……去巴蜀找個清淨的小廟,買個神位下來。”

“神位?”

“以她的性子,在江湖上活不了幾年。她既破門出教,唐門不能再為她收屍。但她是我的女兒,我不能不管她……來日若是接到她的死訊,我們就去把她帶回來……燒成乾淨的灰,放在那廟裡面。”

昌娘不禁打了個寒顫。

王郅君揚了揚嘴角,“等我死了以後,也好下去找她,重新教她怎麼做人子女,怎麼為人處世。”

“夫人……”昌娘嘆口氣,“此事要避開門主麼?”

“叫你拿我體己錢,自然和他無關。對了,你買神位的時候也不能寫她本姓……就跟我姓吧,呵,東越王氏的女兒。名字的話……叫王恨吧。”

“王恨?”

對,她是我王郅君一生之恨。
王郅君的管家娘子,昌娘)
(3)

王郅君返回唐門的架勢不算大,卻肅穆威嚴。房中眾人都行禮而拜,只有跟隨她數年的管家娘子昌娘迎到身後,替她卸了披風。又有小丫鬟遞上來水盂和擦手巾,王郅君洗過手後,先去給屋子正中的神位上了三炷香,然後才揮揮手,允許眾人請安散去。

昌娘沏了茶來,王郅君已換上了家常衣服,在最喜歡的榻上斜斜躺著。昌娘過來,替她輕輕捏著肩背。

“夫人這一路累了吧?”

“嗯……我是真的有點兒累了。”王郅君淡淡地說,語聲衰老而虛弱。

昌娘眼中,夫人周身雖完好,卻好似千瘡百孔,有無數傷痕隱在看不見之處,歷歷斑駁。

“家中一切都好。少夫人管賬管得很好,倪少爺和端少爺也都勤勉,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商量,都能有個對策。笛少爺怕是不行了……三老爺把青影青紅那幾個孩子帶到了自己房中照顧。而雅小姐,也已經答應了接手天一房之事。”昌娘一樁樁一件件說著。

王郅君閉目養神,略帶疲憊地聽下去。 “宛如主事,我很放心;倪兒和端兒都是機靈的孩子。笛兒……唉。三弟一脈都是忠誠可靠,這份心咱們得要記著。等我緩一緩,讓唐雅來見我。”

“是。”

“不,還是我走一趟,去天一房見她吧。”

“夫人……還有一事。二夫人的喪事……之前就一直耽擱著,大家都不敢拿主意。”

“送她回天香去吧。”

“……天香?”

“當年我從天香把她帶出來,現今送她回去,也是應該……最重要的是,她嫁來唐門之後一直都不快樂。我知道的。她一輩子都想要回去……回到年輕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

“是,婢子一定妥善安排。”

“昌娘,你說,是不是因為師尊脾氣太好,所以養得我脾氣太壞?我多剛強,多冷硬,她也都不生氣,還細細地教導我,提點我,照顧我……今次我帶林兒回去,師尊對他也是傾盡心血,想盡一切法子救他……你說,我為何就不能像她那樣,照顧好徐師妹呢?”

“夫人一身承擔萬千風雨,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罷了。”王郅君長嘆。 “孩子們可都還好麼?”

“都好。青容小姐拿了族學裡傀儡一科的頭名。”

王郅君微微一笑,“想當年啊,岳兒也常拿頭名。”

“是啊,”昌娘也是滿鬢白髮了,她瞇著眼睛回憶,“那時候門主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他拿第二的時候,多數是翔少爺第一。”

“是啊,岳兒喜歡做傀儡。林兒就常拿扇術的第一。暗器是唐端唐倪強……機關呢?哪個孩子最擅長?”王郅君微微抬首詢問。

昌娘卻只是笑著,不敢答話。

王郅君看到她的臉色即刻就想起了。

“不說這個了,”她淡淡轉過話題,“老爺的生辰還有十幾天就要到了。人是不在了,生日還是要給他過的。拿鑰匙,我去看看給他的禮物去。”

地道裡燈火很暗。

昌娘把燭燈亮,主僕二人默默走到甬道盡頭,推開暗室的門。

暗室裡面琳瑯滿目,完好地存著歷年以來唐凌峰贈給王郅君的禮物,還有和王郅君贈給唐凌峰的禮物。

王郅君性子要強,唐凌峰送了什麼好東西,她必不肯太太平平收下,一定要尋一個更好的作為回禮。上一次王郅君生辰的時候,唐凌峰送了一副金線繡刻的昭陵六駿圖給她。王郅君屬馬。後來王郅君便想送個和龍有關的東西給唐凌峰。

她剛開始做,朝廷的暗探就已經追查到了種過白鬼傘的那個村子。唐凌峰自知難以再遮掩下去,便去布了一個局。

唐凌峰削了一整個山頭,捏造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山莊,自己扮成身世詭秘的莊主“東陵吹雨”,將白鬼傘全數種植在自己的窗下觀賞。山莊里上上下下的人等,都是事先約定好的死士。

然後就等朝廷人來,演一個曲折幽深的故事,最後在他們面前炸掉整個莊子,只放走一個舌頭,去報這條斷了的線。

——“若一切順利,七月之前,我必定回來。”

七月初五,王郅君趕到東陵山莊。

為唐凌峰與山莊上下赴三十七人收屍。

然後她停了正在繡的那幅龍。

“夫人,這裡暗,您別繡了,傷眼睛。”

“我留著這眼睛有什麼用?”王郅君淡淡道,“早瞎了眼,才嫁了一個把我拋下的男人。”

“夫人莫要這麼說。”昌娘苦苦懇求,“林少爺還不知能不能活,大少爺也離不開夫人的照拂……若沒有夫人,這個家,就散了啊。”

“這個家有千年的基業,娶過皇后的妹妹,也娶過諸侯的公主。擁有一眼望不到邊的山莊土地,存著幾十年也花不完的金銀財富。怎麼會散了?怎麼會因為我一個人的緣故就散了呢?昌娘,你說得不對……”王郅君喃喃道,“昌娘,你看這個。”

王郅君放下針線,把繡成的布帛蓋在一個小盒子上,拿起來端詳。

“夫人,這是……”

“明月心當年帶走的並不是世上最後一丸冥河水。岳兒取出來與她對抗的也不是最後一丸冥河水。這才是……這才是最後一丸冥河水。吃下去之後,就會迅速衰老,皮皺起來,頭髮變白……然後乾枯成一具屍體。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昌娘周身顫抖,搖頭。

“這叫白頭偕老……哈哈哈。”王郅君打開盒子,“這是我備下的,若唐凌峰不回來,我就吃了藥去找他。我還寫了遺書,叫孩子們燒了我,讓飛灰散在巴蜀天地之間……”

昌娘重重跪下來。

“求夫人莫要如此……夫人若有三長兩短,婢子……婢子必定相從,絕不苟且偷生!”

“你起來。你起來……你起來!”

王郅君發怒,然後忽然又洩了氣。

“你放心……我死不了。唐藍,是她……她燃起了我的求生之念。岳兒被她削去了鬥志。林兒生死未卜。我一輩子就生了這麼三個孩子…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王郅君的面容如被風揉皺的枯葉。

我不甘心比她先死。我也不甘心成為唐門的罪人。岳兒能不能振奮,林兒能不能頑強,我不知道,但我不甘心……我一生要強,我,要挺下去……

王郅君一手抓著那個盒子,一手按在那副金線繡的昭陵六駿圖上。

她的指甲嵌入了自己的手掌心。

血流在地上,她渾然不覺。

對不起,我不能隨你而去了……但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很想你……我想來陪你……但我不能……我不能啊……峰哥哥… …唐凌峰……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敢……你拋下我……唐凌峰……唐凌峰……唐凌峰啊!你獨行吧!

她幾乎是從肺腑深處慘呼了出來。

這是昌娘第一次聽到,人類可以喊出這樣的聲音。

(4)

昌娘老了。

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就在這幾天了。

昌娘指點著小丫鬟們灑掃整理。

“老夫人喜歡幹乾淨淨的插花,不要弄得花團錦簇的樣子……她不用羊毫筆,要記得……”

“行啦,昌姑姑,您已經說過好多遍啦。”唐可兒輕巧地說。

“我怕你們年輕,不知道輕重……”昌娘咳嗽著,“我累啦,你先去吧。”

唐可兒乖巧地扶著昌娘去休息,才歡快地蹦了出去。

昌娘遠遠看著她的背影。

自己也曾有那麼輕盈活潑的時候吧?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昌娘本是服侍永嘉公主的小侍女,十歲出頭的時候被給了唐凌峰。

唐門是世家,有納妾的習慣。唐郢因尚公主的緣故未曾別娶,當為特例。昌娘一直以為,自己會和唐門中那些年長的老爺太太姨太太們似的,成為唐凌峰的枕邊人,白天服侍太太,晚上服侍老爺。

誰料到有一天唐凌峰從遠方歸來,找她傾訴,說找見了那個想要一生一世的女子,問她會不會為他高興。

昌娘笑著說,她自然是為少爺高興的。

後來昌娘就決心服侍好夫人。

夫人比少爺小兩歲,比昌娘小四歲,是個武功很好卻脾氣冷硬的姑娘。昌娘很快就摸著了她的性子:夫人不喜歡蠢人、壞人、別有用心的人,喜歡溫柔的人、包容的人、能不急不躁循循開解她的人——

昌娘正是這樣的人,她如和風細雨,在王郅君身邊,將各種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一開始少爺還提過幾次要安排給她相親找個歸宿的事情。但昌娘認真拒絕了幾次,拖著拖著,到後來就作罷了。王郅君還笑說,難道你就不許人家志在輔佐事務做個女諸葛麼?非得嫁人才是女子的歸宿?

昌娘服侍夫人到第十年的時候,兩人已經生出瞭如姐妹如知己樣的感情。

昌娘沒有雜念,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有雜念。跟著夫人處理唐門的事務需要投入許許多多的精力,各種錯綜複雜的人情世故,略不小心就會踩到深坑,沒有退路。

這些年唐門歷經了許多的事情。生在亂世的人沒有君上的概念——那時候盛唐已經亡了。那些胡人嗜殺蠻橫,前蜀後蜀的小朝廷都是庸愚之人,南唐是鄰國,北宋是故事。偏居西南的唐門的確更適合做武林的一分子,而非哪個皇帝哪個朝廷的臣子。是以唐郢刺殺趙匡胤,也不過是複仇,遠談不上什麼弒君。但他痛快一行,痛快一死,帶給兒女的隱患卻隨著宋朝的一統天下而變得更深重,直深重到,唐凌峰為此付出了性命。

昌娘武功平平,卻堅持要跟著王郅君一起去那勞什子東陵山莊。這世上何來什麼東陵山莊,一路上的景色都是假的,百姓是假的,恩仇是假的,說書先生是假的,殺手刺客什麼都是假的。唐凌峰布了極為複雜的局,這局也徹底解決了問題。

除了,他將自己搭了進去之外。

“他說他算好了,火藥爆炸之前他能逃出來。”王郅君喃喃道。

然後她們同時看到了唐凌峰的屍體

王郅君短暫地失去了知覺。

一個剛強如此的女子,在唐門面對潑天事務臉不變色,一傘一劍可以縱橫天下,數十傀儡環繞無人可以近身的女人。如最普通的看到丈夫遺體的婦人一樣地昏了過去。

反而是武功平平的昌娘,穩穩扶著她。

王郅君只失去了片刻的意識,然後就醒轉了。

她伏在昌娘的懷裡發抖。

她說,“去的時候我跟他說,他若敢不回來,我即可改嫁。昌娘,你說,他是吃準了我不會改嫁呢,還是根本不在乎我?”

她問得很蠢。

和平日里雷厲風行精明縝密的樣子一點也不同。

昌娘回答她,“夫人,是前者。”

王郅君不在的時候,唐凌峰單獨找過昌娘。

上一次他來找她聊天的時候還在說八荒論劍的事情,說有個好看又勇敢的女子,出頭幫唐凌峰擋下不講理的對手。兩個人聯手對敵,打得如何酣暢痛快,對手如何落荒而逃。

栩栩如昨。

今次唐凌峰已經不是那個揮灑意氣的少年。

他鬢上微霜。他對她講,說自己多半是不會回來了。他說他知道唐門是個很多規矩很多麻煩很多壓抑的地方,那個女子自跟了他之後吃得苦比獲得的幸福要多。他對不起她。

唐凌峰說,“有一封信,我死之後你替我給她。你要幫我,幫我讓她活下去。”

昌娘問,“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去?”

唐凌峰說,“她那麼有能耐,有抱負,有手腕,有謀略,她應該活著,活著去做更多的事情,把唐門帶到一個更好的地方,讓天下人都記住她的聲名。

昌娘問,“你那樣愛她……究其根本,就是因為這些麼?”

唐凌峰笑道,“是啊。我就愛她的雄心抱負,也愛她的城府算計。女子可以愛男子雄才大略,男子為何不能愛女子才智雙絕?”

昌娘想,是了,自己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機會。

她沒說什麼,只是下拜,“老爺放心。”

唐凌峰仍在那裡喃喃盤算,“二弟和二弟妹一直過得壓抑。岳兒志不在權位。林兒內向。還有她一生最為遺憾的藍兒……唐門或者到了需要變一變的時候了。我沒那麼大的魄力,不知道她成不成……昌娘,你告訴她,放手去做。”

唐凌峰走後,昌娘直接展開信看。

信上面寫,“郅君吾妻:為夫死後,請燒十個傀儡來,我好在奈何橋底結陣,誰催也不理會,等你六十年。六十年後你若不來,當是已經立地成仙,則我也去修行,他日天宮重會是也。

唐凌峰文采頗好,絕筆卻故意選瞭如此活潑佻達的語氣。

昌娘看了又看,看了很多遍。

她將信折起來,貼身收著,一直都沒有給王郅君。

哪怕是王郅君帶她去地室,看那個盒子,看那丸冥河水,看那未繡完的龍的時候,昌娘也沒有將信拿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這樣做。或許從最開始,她就嫉妒她,恨她,怨她,討厭她?高門大族,本應該容得下一個通房丫鬟,本應該分她一瓢極為微薄的感情的。但為了王郅君的緣故,竟連那些,她也得不著。但這麼些年她真的很忙很忙,她假裝輔佐王郅君已經假裝到了竭盡心血窮極一生,她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恨她,去害她,去報復她。

一直到了今天了。

昌娘想,時候到了。

她一個人在房中,取出那封信,又讀了一遍。然後燃起火折子,將信燒掉。

她慢慢閉上眼——

來世你可願做王郅君那樣的女人?

昌娘想,我不願。

你們都不知道她有多累。她放不下孩子們,放不下唐門,放不下那些還未被改正的錯誤,放不下已不認她的親人,放不下想要殺她的仇人。

她可曾夢想過不管不顧撒嬌任性的自己?夢想過不管不顧柴米油鹽的日子?夢想過不管不顧雙雙殉情的結局?

夫人,婢子不能服侍您了。

您要早一點來……婢子和老爺一起在黃泉之畔,傀儡陣中等著你呢。

——昌娘知道自己最後的報復也只是小小的任性而已。有沒有信,王郅君都會繼續她負荷沉重的人生。她想著王郅君的慘痛本想要微笑,卻不知為何從眼縫裡落下幾滴淚來,終於慢慢地,慢慢地,絕了氣息。


搬運工心得:王郅君的故事我看一次就嘆息一次,這個女人是唐門最要強最有能力的人,但在我眼裡,她也是唐門中最可憐的人,她的這一生,活得太累了。

文案中我也放了幾張最近原廠官方出的前傳漫畫的圖,讓大家看看當年還不是唐老太太,年輕的王郅君,也看看當年英俊瀟灑如唐青楓一般的唐凌峰。

這兩個人,一個以死換取唐門的太平,那個有摯愛在,深信摯愛能讓唐門變得更好的唐門。而另一個,痛苦的活著,只為了將摯愛犧牲性命換來的太平唐門,支撐下去。這就是王郅君與唐凌峰的故事。

特別感謝天刀的板務將這些文案放入精華區,讓大家能更有組織地看這些文案,我是人在天涯-帝王州-「謫仙樓」幫主-傲蒼穹,我們下次見~
精華區網址:
附上先前文案,
一、四大盟主系列:
四,公子世無雙,公子羽: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4376
五、武林第一美人,明月心:https://forum.gamer.com.tw/C.php?bsn=23574&snA=8106
六、八荒果然威風得很,鷹眼老七: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4674
七、青龍不死,血衣重生之血衣樓三人: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4898
八、藏汙納垢,徐海神武門三人: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5589
九、蛇王現角,即為青龍,開封黑街三人: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5699
十,刀含殺氣騰幽朔,蕭颯寒芒泣鬼神。八荒系列之神刀簡介與年表:https://forum.gamer.com.tw/C.php?bsn=23574&snA=8410&tnum=2&subbsn=8
十一,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八荒系列之神刀掌門路小佳: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5990
十二,火紅元氣美少女。八荒系列之神刀阿暖,玉暖柔: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6146
十三,古龍原作的兩位浪子主角。八荒系列之神刀葉開,傅紅雪: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6206
十四,唐門特產並非花椒,而是情癡。八荒系列之唐門門派背景與年表:https://forum.gamer.com.tw/Co.php?bsn=23574&sn=36257
28
-
未登入的勇者,要加入 2 樓的討論嗎?
板務人員:歡迎申請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