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月圓
葛溫德林一路趕往亞諾爾隆德的大教堂,這一路上遍布著幽邃教堂裡的主教們,但他們的出現並不影響葛溫德林的前進。
因為在葛溫德林離開暗月座堂時,原本都只在暗處秘密行動的暗影成員難得現出了他們的身影,他們在王城內的各個角落快速地穿梭著,揮動刀刃的動作宛如跳著華麗的舞蹈一般,美麗卻又致命。
沙力萬還未發動政變前,影就已經發現到沙力萬可疑的舉動並全數彙報給了葛溫德林,葛溫德林當下也將暗影部隊的所有人馬,全數撤出亞諾爾隆德與伊魯席爾,讓他們暗中協助甦醒過後的灰燼並將灰燼盡快引來伊魯席爾,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還恢復的不夠,而灰燼是他們神族在重新喚醒過去的薪王後最後還可以用的底牌。
很快,通往亞諾爾隆德大教堂上的所有幽邃主教,一下就迷失在這死亡的舞蹈之下。一直到他們遇上了王城內的銀騎士,雙眼發著紅光的銀騎士們馬上舉起手上的武器,一步一步朝著他們走來。
葛溫德林繼續往前前進,他越過其他暗影成員,右手往身側緩緩舉起,一把鐮刀在他手上逐漸成形。
銀騎士們加快前進的步伐,手上的武器紛紛指向葛溫德林。
葛溫德林冠冕內的雙眼已經完全轉變成龍族的猩紅色眼眸,銳利又嗜血。
「給吾看清楚,吾才是亞諾爾隆德的真正掌權者!」他握緊住手上的獵命鐮刀並大力往前揮出一刀。
一團黑白相間的煙霧就這樣以葛溫德林為中心往外一圈擴散出去,煙霧擴散的範圍相當長遠,且被煙霧接觸到的銀騎士便立刻放下手上的武器,他們痛苦地握住自己的頭部,混沌不清的腦袋開始慢慢恢復自己的意識。恢復意識的他們在搞清楚眼前之人是葛溫德林之後紛紛單膝跪地,他們藉由腦中混亂的片段記憶得知了自己這段時間的荒唐作為。
「殿下!我……我們……」
「通知其他銀騎士,把王都內那些不該存在的人通通處理掉。」葛溫德林直接越過跪下來的銀騎士,語氣十分冷淡地說道。
「是!殿下。」
他可沒這麼多時間在這邊繼續耽擱下去。
當葛溫德林終於抵達大教堂外時,恢復意識的銀騎士們已經先將教堂的外門大開,並開始掃除大廳內的幽邃主教與怪物,可大廳內的六腳黑怪卻不是個能快速處理掉的生物。
只見葛溫德林擺出拉弓的姿勢,而他原本手上的鐮刀在他準備做出拉弓的動作時,像朵雲煙一樣消散在空氣中。
隨著他拉弓的角度越來越大,一把發著白光的弓與箭矢,正以肉眼看的見的速度在他手上快速成形,他將光箭瞄準在教堂的外門上方。
別再……阻擋我了!
光箭射出,一道強烈的白光瞬間閃過眾人的眼睛,光箭在到達教堂外門上方後,形成了一團眼睛根本無法直視的亮光,強烈的白光瞬間照亮了漆黑的教堂大廳。
眾人還在因為刺眼的白光而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時,無數支密密麻麻的光箭快速地從亮光處噴射而出,箭失無情的刺進幽邃主教與怪物們的身體裡,有的甚至直接貫串過他們的身體。
刺眼的亮光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才慢慢的消逝,箭雨也在亮光的逐漸消逝下停止了發射。
再次看向大聽時,眾人不禁被裡面的景象給驚住了,幽邃主教與怪物的屍首被箭失穿刺的已經看不出原樣,屍體和屍塊七橫八豎的散落在大廳的各處,濃郁的血腥味也立刻鑽進每個人的鼻腔裡。
葛溫德林立即動身趕往教堂內廳,眾騎士也立刻將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移開,影另外指揮了一些自己的部下將教堂的內門打開。
緊密閉合的內門在開出一條縫隙後,一股刺鼻難聞的惡臭瞬間從內廳裡飄散了出來,這股惡臭像是裡面放置了腐爛許久的肉塊一般,難聞得很。
內門完全開啟。
「!!」
一路上一直處於嚴肅冷漠狀態的葛溫德林終於在看見內廳的情況後,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只見一大團黑泥狀的噁心軟爛生物在內廳深處不斷抖動,它將自己緊縮成一團,而它的上方竟癱倒著一位與葛溫德林有著相同樣貌之人,他的下身掩沒在黑泥之中,像是已經被那團黏稠的黑泥吞噬掉了。
「幽,幽兒?」葛溫德林的話語有著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顫抖與不可置信。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發生?事情……不應該這樣發展的!我……我還是錯估了沙力萬的野心。
葛溫德林身旁的影與灰燼雖然也被裡面的景象給驚訝到,但他們很快也就反應了過來。
「哦……」門口的動靜,讓思考還處在非常混沌狀態下的艾爾德利奇有了反應。
它痛苦的捲縮著自己軟爛的身軀,體內連綿不絕的疼痛感已經將它折磨的快要沒有思考能力,更別說是看見了另一位葛溫德林。
艾爾德利奇先是發出隱忍的低吼聲,接著頂著體內的劇痛憤怒地對著內廳大門處的葛溫德林吼道:「沙力萬這個叛徒!竟然也設計我,讓我吞噬這種毒物!什麼噬神!一切根本都是騙局!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語畢,艾爾德利奇極度憤怒地朝葛溫德林襲去,可才剛移動身體它就因為體內的劇痛不得不再度捲縮起黑泥樣的身軀。
「啊啊啊啊啊……要瘋了!要瘋了!怎麼會這麼痛!身體每個地方都在泛著疼痛!」
艾爾德利奇眼光掃向還在自己身上裡的葛溫德林,眼神充滿了厭惡,「都是這個東西,我才會這麼痛苦!」
在它還在吞噬假扮成葛溫德林的幽兒希卡時,體內漸漸傳來的劇痛迫使它停止啃食的動作,但那疼痛感並沒有因為它停止啃食而中斷,相反的,疼痛只是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難受,它開始在教堂內廳嘶鳴吼叫,但內廳的大門卻怎麼也不為它開啟。
突然,它好像感受到一種應該已經從自己身上失去很久很久的感覺,那感覺令它感到不快與排斥。
我……我竟然會感到恐慌!為什麼?這個感覺在我捨棄人身的時候就已經捨棄掉了!為什麼我現在會感到這麼恐懼、害怕?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在這之後它便一直痛苦地捲縮著自己的身軀,直到內門剛剛才開啟,而它等到的竟是一場騙局。
艾爾德利奇開始大幅度地扭動自己黏稠的身軀,就算身體在怎麼疼痛它還是要將帶給它一切痛苦的源頭從身上剔除掉。
毫無生機現象的幽兒希卡就這麼從艾爾德利奇身上滑落到一堆屍骸的地面上,她身上的紫黑紗裙完全遮蓋住她的下襬,再加上內廳的光線也不是很充足,所以無法看清楚她的下半身是不是已經被艾爾德利奇吞噬掉了。
影見狀,立刻移動到幽兒希卡身邊將她馬上帶離艾爾德利奇身旁。
而葛溫德林也徹底被剛剛的畫面所激怒,獵命鐮刀再次出現在他手上,只是鐮刀的周圍卻泛起了一層寒光,寒冷的霧氣自白光中散發了出來。
鐮刀一揮,一道帶有霧氣的白光直衝艾爾德利奇而去,而白光接觸過的地面竟立刻長出一層層的結晶。
艾爾德利奇軟爛的身軀原本就移動的不快,現在又加上體內的劇痛,它根本無法閃躲,白光就這麼直接掃過它的身體,散發寒氣的結晶立刻穿透了它。
可艾爾德利奇並不畏懼這些物理攻擊或是魔法攻擊,因為它軟爛的身軀就是它最佳的防禦,這也就是為什麼這麼多人想殺它卻殺不死的原因,它唯一的死亡便是當上薪王的那時,被迫推去傳火。
正當它還在竊喜葛溫德林無用的魔法攻擊時,它身體內的疼痛感竟一點一點的在慢慢消失,且再次認真感受時,死亡的氣息再次直逼它而來。
因為不是疼痛消失了,是它身體的感官正在一點一滴的失去感覺,凍人發寒的結晶不斷在往它全身擴散,結晶碰觸過的地方也開始硬化,它濕黏的泥身正在逐漸結晶化,更慘的是結晶化後的地方也正在不斷碎裂並脫離它。
它這下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一點一點的失去身體。
「這是什麼!神族更本沒有這樣的招式!我好不容易又活了過來,連深海時代都還沒有見證到,不能就這樣讓我死去,快停止!不要再擴散了!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艾爾德利奇淒厲的哀號聲,終於在它黏稠軟爛的身軀完全結晶脆化後戛然而止,大量零零散散的結晶碎片散落在教堂內廳的一處,要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這些結晶是曾經被稱為幽邃聖者的艾爾德利奇。
這場的所有人不得不被這驚人的一幕所驚呆。
影更是驚訝的不知該如何反應。
吾主,怎麼能使用這個魔法!這個魔法只有牠才能使用,吾主是什麼時候……
可葛溫德林的接近讓影打斷了沉思,他將微靠在他身上的幽兒希卡交給了葛溫德林,然後退至一旁。
冰冷的肌膚溫度讓葛溫德林極度緊張的情緒瞬間轉為驚恐,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並用顫抖不止的右手解除他施展在幽兒希卡身上的幻術。
幽兒希卡的身形本就纖瘦,這麼一恢復原樣,嬌弱的少女顯得更是枯瘦蒼白,葛溫德林十分心疼地擁緊懷中的人兒,將自己的長袍整個覆蓋在幽兒希卡身上,遮蓋住因不符合她身形的長紗禮服,而有些外露的肌膚。
「幽兒……對不起,這麼晚才過來救妳。」
擁抱著她明顯過於瘦弱的身軀,現在的她脆弱的宛如一尊玻璃人偶,只要稍有一個不慎便會立刻在他手中碎裂消逝。
心臟也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緊似的令他難以呼吸,那感覺是多麼的沉重、緊繃與灼痛。
影微微抬頭看著葛溫德林的背影暗道:「吾主自從接管亞諾爾隆德後,就再也沒做出如此表現過情緒的行為了。」
「求求妳……不要……不要……」
不要丟下我……我不想再被丟下了……不想……再被重要的人拋棄在這王城裡……
「……哥……」微弱到快聽不清的氣音,悄悄地傳進葛溫德林耳中。
葛溫德林的視線立即轉向幽兒希卡異常白皙的臉蛋,長長的羽睫在她奮力掙扎的眼皮上扇動。
幽兒希卡微微睜開迷離的眼眸,忍著還在她身體內發作的疼痛暗道:「好溫暖,我好像又感受到了哥哥身上的體溫,還有……聲音……」
「幽兒……幽兒……」葛溫德林輕柔的聲線中摻雜著乞求與盼望。
「……哥哥?」微弱的呼喚聲再次從她口中飄出。
「我在!哥哥現在就在妳身邊,幽兒……我回來了,回來接妳了……」葛溫德林哽著聲音說道。
幽兒,我回來接妳了……
淚水瞬間從她眼中奪眶而出,多久了?她等這句話多久了?從他徹底病倒並將她送出伊魯席爾時,從她在俘虜之塔時,從她知道神族的作為時,從她在秘隱之谷時,從她在……
她一直在等,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待她最愛的哥哥來接她。
現在……她終於等到自己的哥哥來接她了。
幽兒希卡一邊輕顫著身體,一邊用水眸深望著葛溫德林,「哥哥……你終於來接我了是嗎……幽兒希卡一直在塔裡等你……一直在山谷等你……可是……可是她一直等不到……她只是想要你接她回家……你能去接她嗎……」
葛溫德林此刻心情非常複雜,他為自己沒保護好幽兒希卡感到無比自責,對她,他只有更多的心疼、不捨與愧疚。
「好……我不會再讓她等了……對不起……」他將臉輕枕在她髮上,呵疼地擁著她時不時會輕顫的身體。
從艾爾德利奇的話語與表現來判斷,葛溫德林能確定幽兒希卡一定吃下了某種東西,才導致她自己與艾爾德利奇都變成了這副模樣。
幽兒……幽兒……
「哥哥……」劇痛又再度向幽兒希卡襲來,她用自己沒什麼力氣的手掌,緊握著葛溫德林的手臂,她手掌顫抖的幅度明顯比之前強烈。
「幽兒!」
看著如此痛苦不堪的幽兒希卡,而自己卻無法為她分擔甚至是解除她身上的痛苦,葛溫德林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厭惡。
「影,將伊魯席爾內還活著的醫者全部……」
葛溫德林打算將幽兒希卡打橫抱起帶回房間醫治,可就在他準備碰觸她的小腿時,撲空的右小腿讓他心顫。
紗裙的下擺已經被鮮血染得更加深黑,不正常的隆起形狀,暗示著她已經失去了右膝以下的腿部。
「哥哥……幽兒這一次……是不是終於守住了你……守住了亞諾爾隆德……守住了神族的榮光……守住了你……你想守住的……」幽兒希卡痛苦地喘著氣,就算身體內的各個臟器再怎麼抽痛,她還是想要說完,因為她的意識開始混亂,模糊,她怕自己……來不及說完。
崩堤的淚水奪眶而出,葛溫德林的心臟頓時感到無比的刺痛,而且痛的撕心裂肺,他生平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痛恨過自己。
葛溫德林,你到底做了什麼!這就是你所堅持的一切!你的職責!你的使命!而這一切得用自己最珍惜的人去換取!你根本……就是個渾蛋!!
「徒弟!」
「公主!」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內廳的大門口,班格魯與流星一同衝至幽兒希卡身旁,他們皆被幽兒希卡現在過於瘦弱的模樣給驚得說不出話來。
幽兒希卡在沙力萬還未發動政變前就先將班格魯與流星秘密送出伊魯席爾,她哄騙班格魯出去尋找藥材,並要求流星替自己出去。
流星一開始並不想答應,要她離開幽兒希卡這麼多天她實在是無法答應,但在幽兒希卡半裝可憐半命令之下她還是不得不出伊魯席爾一趟。
他們出王都的那一天,幽兒希卡為他們準備了很多工具與糧食,班格魯看著馬車上那一箱箱的木箱,他很疑惑,自己和流星不過就是出去尋藥,過些日子也就回來了,其實是不需要準備這麼多外出行李才對。
可幽兒希卡總是有理由可以說服班格魯,他也不耽誤時間就這麼跟流星出發了。
他們離開伊魯席爾一段距離後,流星拿出幽兒希卡在他們離開前給她的紙條,說是在他們完全離開伊魯席爾後才能打開來看,流星讀著紙上的內容,內文不多但也夠她震驚,她將紙條丟給一旁的班格魯,然後停下馬車,走向馬車放置行李的位置,開始翻看箱子裡的物品。
班格魯一臉莫名其妙的接過流星丟過來的紙條,這張紙條是幽兒希卡寫給他們的,幽兒希卡要他們離開後就不要再回伊魯席爾,給他們的地圖上有其他國家的位置,他們可以去其他國家生活或是四處冒險,但就是不能再回伊魯席爾。
班格魯讀完紙條後也馬上來到行李旁,箱子裡放置的根本不止有工具與糧食,還有班格魯的研究紀錄,價值不菲的金銀首飾,各類急需的藥品與藥材等,這根本就是為他們備妥了離開伊魯席爾後的生活物資。
流星當下就準備調回伊魯席爾但班格魯卻阻止了她,她以為班格魯是真的想離開,可班格魯向她馬上說道,幽兒希卡突然這麼做勢必是伊魯席爾將要發生不得了的大事,所以幽兒希卡才會極力將他們送出伊魯席爾,他們不能就這麼貿然回去,不然就枉費了幽兒希卡對他們所做的一切。
於是他們便暗中秘密返回伊魯席爾,這一趟返回也夠危險萬分,因為他們沒有想到那所謂的大事,竟是沙力萬的叛變。
「公主……」流星既自責又心疼地喊著幽兒希卡。
班格魯在一旁檢查幽兒希卡身體的狀況,可他越是檢查他就越緊張不安,他抓起幽兒希卡的手,聞著因掙扎過而指甲斷裂不堪的指尖,曾經那些痛苦、折磨與絕望的哀號在他身邊開始包圍著他。
「這,這是……」班格魯的語調充斥著驚恐與不可置信。
「班格魯先生……求你……救救幽兒希卡……救救我的……」
班格魯這時才看向一直抱著幽兒希卡的葛溫德林,他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有著顫慄,有著挫敗,這樣的葛溫德林是班格魯從未看過的。
「沒有一個師父會放棄自己的徒弟。」班格魯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他現在可沒有時間慌亂,當務之急是製作出解藥。
沙力萬發起的這場政變最後也以失敗告終,銀騎士肅清了他在王城與伊魯席爾內的部隊,只留下少量人員被關押在地下監牢,亞諾爾隆德與伊魯席爾的控制權終還是回歸到了葛溫德林手上。
政權雖然奪回來了,但葛溫德林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雀躍,這場政變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親信,尤其是彗星。
他當時站在已經被銀騎士鍊住的彗星面前,野獸化的彗星撕牙裂嘴得對自己面前的葛溫德林咆哮。
氣憤,愧疚,悲傷,各種滋味讓葛溫德林感到五味雜陳,野獸化不是魔法是基因突變,他無法將彗星恢復原樣,只能暫時繼續將彗星關在儲水槽。
現在的他,除了重新整頓伊魯席爾需要與其他貴族商談外,他大部分的時間都陪在幽兒希卡身旁。
幽兒希卡雖然救了回來,但她身體裡的藥毒卻還是沒有排除,體內的器官每日都會發出不同的疼痛感折磨著她,長時間的折磨也擾亂了她的意識,為了防止幽兒希卡傷害自己,班格魯綁住了她的手腳並派人時時刻刻監視著她,但多半都是葛溫德林會陪在她身旁。
班格魯與伊魯席爾內還活著且熟悉藥物的其他醫者與藥師一同研製解藥,也多虧王城內有著各類充足的藥材甚至是那些稀貴的藥材也應有盡有,可不管他們怎麼研製、改良、調配,到目前為止還是無法解除掉幽兒希卡身上的藥毒,班格魯更是時時刻刻緊繃著神經,流星作為他的副手也將他的付出看在了眼裡。
夜幕降臨,王城藥室附近還是明亮的有如白晝,研製解藥不曾停歇的持續進行著。
幽兒希卡側躺在自己的床舖上,她被綁住的手腳暫時得到了解脫。這說來也奇怪,她體內的藥毒似乎在夜晚的時候會將低藥性,以至於她沒有表現的這麼痛苦,班格魯為了能讓她更為舒坦點,便會讓她服下有安眠、止痛成分的湯藥。
葛溫德林從背後環抱住她嬌弱的身軀,每當這時候他才能稍微放鬆自己整天繃緊的神經,幽兒希卡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到她的呼吸聲,要不是抱著她感受到她身體的起伏,他還真的以為自己要失去了她。
寬敞的臥房只在遠處的角落點起一盞燭燈,昏黃的燭光微微照耀著暗淡的室內,他稍微加重抱住她的力道整個臉埋在她的後頸處,屬於她身上才有的馨香是如此的安心好聞,他輕輕地闔上眼,沉浸到夢裡。
他們緊扣的右手十指,在燈光昏黃的房內銀色戒指中的晶亮紅水晶正在微微閃耀著它艷紅的紅光。
隔日,班格魯在以往為幽兒希卡查看身體狀況的時間進入她的臥房,他先是觀望了一回還能睡得如此這麼沉靜的幽兒希卡,接著開始檢查藥毒在她身體裡的狀況。
「疑?」
但幽兒希卡現在的狀況頓時讓他感到疑惑,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誤,於是他又檢查了一次。
可再一次檢查後,班格魯能確定自己並沒有判斷錯誤,「這怎麼可能?沒道理阿?難道是昨日的藥發揮了作用?」
「班格魯先生,公主怎麼了?」流星在一旁問道。
「徒弟身上的藥毒,似乎……已經解掉了。」班格魯在說出這句話時也充滿著不可置信。
「這是真的嗎!班格魯先生,公主身上的毒都已經解了!」
「嗯……確實是都解了,但是是為什麼呢?如果是昨天日的藥發揮了作用,那監牢裡的那些傢伙怎麼還……」
「班格魯先生,只要公主能恢復就好了,其他傢伙怎樣都無所謂,因為到頭來他們都得死。」流星原本還有些興奮的語調在說出後半段時,立即轉為不帶任何情緒的語調。
「得馬上通知殿下這個好消息,班格魯先生也勞累了好一陣子是時候能喘口氣休息了,流星在此鄭重的感謝您。」
「別別別別……這本來就是身為師父的我該做的,況且這毒藥本來就是我做出來的,這種東西,我應該早就要毀掉才對,也不至於讓這傻ㄚ頭吃這種苦。」
過了一段時候,接獲消息後的葛溫德林馬上趕了回來,他來到床邊並將自己的手覆在幽兒希卡的手上,看著她沉靜的睡顏,久違的一抹溫柔淡笑終於又浮現在他臉上。
「班格魯先生,謝謝你。」葛溫德林轉過頭,對著班格魯言謝道。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接著班格魯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凝重地說道:「可是殿下,徒弟體內的毒雖然都解了,但還是留下了後遺症。」
「哪些症狀?」葛溫德林斂去臉上的淡笑,
葛溫德林靜坐在床沿上,房內只剩下他和幽兒希卡,他手裡握著幽兒希卡細瘦的手,腦中迴盪著班格魯前不久對他說過的話。
「我確認過了,徒弟在喝下那個毒藥前,就已經吃過其他毒物了,那是一種慢性毒藥,毒素在她體內已經累積了好一段時間,而那種藥是真正的致命毒藥,徒弟現在雖然救了回來,但身體裡的器官還是被侵蝕破壞過了,所以功能會大不如前,有的……甚至失去了功能。」
「失去哪些?」
「徒弟現在還沒醒來,有些我也還不是很確定,但我能知道的有嗅覺與味覺,她這兩種感官神經已經被破壞掉了,另一個則是孕育器官,徒弟她……今後注定不會有自己血脈的孩子。殿下,這我很抱歉。」
「你沒必要道歉,錯的……是我。」
他將手輕貼在她臉上,她純淨的睡顏是如此地安詳。
「幽兒,我有時候不得不懷疑妳是不是都知道了這些,甚至是更多,如果是的話,那妳就真的太傻了,因為這些……根本就不值得妳這麼做。」
「妳說,我該拿妳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
這裡是……哪裡?
身體感覺輕飄飄的就好像在水裡一樣,這裡什麼都看不到,也沒有一點聲音。
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記憶……
對了,我變成哥哥的模樣,頂著謊言,騙了所有人。
師父的藥果然像他說的那樣,很痛,痛到真的快瘋掉了。
艾爾德利奇應該也是一樣吧,它和沙力萬是不是已經被那位騎士打敗了?
哥哥,是不是也離開俘虜之塔了?
我……這次是真的死了吧?
嗯……我終於能守住想守護的一切事物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就這樣死去也無所謂了,可是……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感到了惶恐不安?這不是本來就已經注定好的結果嗎?為什麼到了現在我還是會害怕?
我還是……會害怕。
幽兒希卡妳是不是也變得很貪心了。
公主……公主……
這是?流星的聲音。
徒弟……傻徒弟……
呵,師父的聲音還是這麼有活力。
幽兒……幽兒……幽兒希卡……我的幽兒希卡……
這次是哥哥的,哥哥的聲音還是這麼溫柔這麼好聽,連擁抱……也是這麼的溫暖。
擁抱!?
不對,我為什麼能感覺到溫暖?身體,又為什麼會越來越沉重?
好累,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可是,可是我又想要看那亮光處,那道光的後面,有我想看到的!
刺眼的光線一下就刺進幽兒希卡的藍瞳裡,她先是馬上閉上雙眼,接著再一次慢慢地睜開眼睛。
久違的熟悉面孔再次映入她眼簾,一樣濃長的眼睫,一樣高挺的鼻子,白皙漂亮的面容還是那麼的完美,只是臉色看起來有些差,眉頭也微微地皺在一起。
她想伸手去撫平他的眉頭,但身體實在是沒什麼力氣,只能拖著顫顫巍巍的手臂慢慢伸過去,但還未碰觸到他的眉頭,深邃的淡灰色眼眸忽然撞進她的眼裡。
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兩人的眼神裡有著對對方藏不住的思念與眷戀。
半晌後,幽兒希卡才啞著嗓子開口道:「哥哥。」
葛溫德林伸手輕撫著她細嫩的臉龐,他摸的小心翼翼,深怕她再被弄傷,深怕她再度閉眼。
「幽兒……我的幽兒……妳終於又睜眼看我了。」
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上前擁緊自己的傻女孩,這一刻,他總是懸在崖上的靈魂終於回到了歸處。懷裡的傻女孩,他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也不會再讓她離開了。
之後班格魯與流星也隨後趕了過來,班格魯先是檢查她的身體狀況,確認已經沒什麼大礙之後才終於開口訓斥她。
「妳這個傻瓜!怎麼就這麼糊塗,我說過什麼!不要碰那個東西,妳為什麼就是沒聽進去!」
「為什麼……不聽進去,為什麼要喝下那種東西,萬一我又救不回我的徒弟怎麼辦……」說到這時,班格魯繃緊多日的神經才得宜放鬆。他低垂著頭,一副挫敗者的模樣,實則是能救回並解掉幽兒希身上的毒感到熱淚盈眶,她這位徒弟實在是太傻太亂來了。
「師父,對不起。」
「覺得對不起我的話,就不要再亂來了,這不是警告,是為師的命令,這次聽進去了沒。」班格魯重新抬起頭,一臉嚴肅正經地模樣說道。
「聽進去了,師父。」
沒多久,幽兒希卡因為抵不過沉重的疲倦感又再度陷入了沉睡。
班格魯一邊將幽兒希卡的手放入被中一邊小聲道:「徒弟因為身體器官的受損,她現在變得很容易疲倦和嗜睡。」
「嗯,我知道了。」安靜坐在床一旁的葛溫德林輕聲回應道。
接下來的日子,幽兒希卡的身體除了損壞的部位無法復原,其他部位只要多加休養還是能維持正常功能,而她也因為容易感到疲倦的關係,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睡眠中度過。
「殿下。」流星進入正殿後恭敬地向葛溫德林行禮。
流星接到葛溫德林要召見自己後便將幽兒希卡暫時交由其她侍女照看,然後隻身一人前往正殿。
「流星,有一樣東西我想應該還是要送到妳手上。」葛溫德林起身並從桌案上拿起一樣物品,他緩緩地移動到流星面前。
葛溫德林將手上的物品擺放至流星面前,那是一個銀製的髮飾,看上去簡潔又精緻,她有些不明白葛溫德林為什麼要送這個髮飾給自己。
「殿下,流星不明白您為什麼要將這個髮飾贈於我。」
「這不是我贈於妳的,是彗星來不及送給妳的。」
流星終日平靜冷淡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她望著那個髮飾發楞了一下才伸手接過它。
她看著手上的精緻髮飾,昔日與彗星一同相處的畫面一幕幕出現在她腦海中,她想起來了有那麼一幕,彗星曾對她說過,她總是不苟言笑,身上也從不配戴首飾,明明還是處在花樣年華的年紀,卻總是不好好打扮自己,浪費一個女人該有的青春與她臉上好看的臉蛋。想當然,流星當時並沒有認真聽進去,只當彗星話很多,然而被貼上話很多的男人卻突然貼近她的臉,還伸手將她耳邊有些垂落下來的髮絲撥到她耳後,並笑著對她說多配戴一個髮飾會很好看。
一想到那時而成熟穩重,時而不拘謹的男人,流星雙手緊握住手上的髮飾,閉上微濕的雙眼,頂著發酸的鼻子道:「那個笨蛋。」
「還有,我打算讓彗星解脫,我想他不會一直想要那副模樣活下去。」
流星立即睜開了眼睛,預開口說些什麼,但嘴才一開,才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以她對彗星的了解,他確實不會想頂著那副模樣繼續活下去。
「確實是。」
「明日我會親自動手。」葛溫德林轉過身,往桌案方向移動。
流星突然單膝跪地,表情堅決地懇求道:「殿下,明日能否交由我執行,拜託您。」
葛溫德林移動到桌案旁後才背著流星道:「妳真的想執行的話,那就交給妳。」
「謝謝殿下。」
「流星。」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克拉麗思·特雷加,也該還妳了。」葛溫德林面向流星,平日裡他總是沒什麼角度的嘴角竟微微地勾起。
流星再一次不可置信地看向葛溫德林,那被塵封已久的名字竟再次從他口中說出。她驚訝的不是葛溫德林還記得這個的名字,而是驚訝葛溫德林要將這個還給她。
被選為神族王室的貼身侍從與侍女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必須捨棄原有的名字,並由主人賜予他們新的稱呼,這個稱呼將跟隨他們到永遠,直至死亡也將是如此。因為沒有名字的他們,將永生效忠、奉獻、犧牲於王室,但如若王室主人返還他們原有的名字,他們便能從這永生中解脫並得到原不屬於他們的自由。
「殿……殿下?」
「明日,托塔奇爾就拜託妳了。」
隔日,流星便帶著彗星喜愛的吃食來到牠面前,彗星朝著她不斷張牙,嘶吼,利爪更是多次向她伸去。流星望著那隻有著尖銳爪子的獸爪,那隻手曾經是那麼溫柔的幫她撥弄過垂落下來的頭髮,而手的主人,已不能再是那位會對她笑,跟她談話的男人了。
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伸手摸向頭上的髮飾,簡潔精緻的髮飾配戴在她難得垂放下來的秀髮上,兩者搭配在一起果然更襯托出她的美麗。
「你送給我的髮飾很漂亮,我也很喜歡,它真的很適合我,謝謝你。」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牠喉嚨發出野獸低沉的低吼聲。
她將籃子裡親手做的甜點往牠面前一丟,香味四溢的甜點就這麼一口消失在牠口中。
昨日她向班格魯要了一種能快速毒發也能快速致命的毒藥,而毒藥就混和在剛剛的甜點裡。
沒多久,她面前的野獸開始不正常的擺動身體,呼吸也變得急促又大聲,動物痛苦掙扎的低鳴聲自牠喉嚨裡發出,說時遲那時快,牠突然重重地癱倒在水面上,全身抽搐,口中溢出黑血。
流星低下頭,不忍繼續看下去,然而這時一聲聲的悲鳴聲自前方傳來,她重新往前看去,野獸那雙原本充滿嗜血殺戮的眼神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人溫柔有溫度的眼神,也是她熟悉的眼神。
眼淚已經在她眼眶裡打轉,她將手慢慢往前伸去並停在他鼻子面前,急促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手掌上,接著,是他微濕的前嘴,流星落下眼中的淚水對著他笑,他的前嘴也在她掌上蹭了兩下,隨後是他越來越薄弱的呼吸,直至他不再吸氣。
流星不再忍耐,不再壓抑,她跟隨自己的疼痛放聲大哭。而儲水槽梯子前的入口處,葛溫德林已經站在那裡有一段時間了,他聽著流星不再忍痛壓抑的哭聲,悲傷的嘆息自他口中逸出。
一名王城內的奴僕將灰燼帶到一扇雕工十分精細的大門前,「灰燼大人,殿下就在裡頭等您,請進。」
灰燼向那位奴僕點頭致謝後才轉身進入莊嚴的正殿。
正殿裡,伊魯席爾主神身披一襲月白長衣,正坐於宮殿中的正位上,他身上王室尊貴威嚴的氣質,有種難以令人接近的距離感。
「無火的餘灰,歡迎你的到來。」葛溫德林率先打破這股寂靜,他的語氣沒有他外表的那麼清冷疏離。
「葛溫德林……殿下。」
「無故將你留在王城內這麼多日,還真是抱歉。」葛溫德林溫和的聲線,聽著著實悅耳。
「也沒什麼,反而是我多受了您的禮遇。」灰燼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應道。
自他從灰燼墓地甦醒後,除了不停的戰鬥與躲避,他就從沒好好的休息過這麼多日,不必時時刻刻的戒備周圍,還能毫不猶豫的大睡一回,對他來說真是難得的舒暢與痛快。
「你幫助了我,這些都是應該的,謝謝你。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報答你,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可以盡管開口。」
灰燼思考了一回,一時也想不到自己還想要什麼,「嗯……」
「不知道這兩樣東西你需不需要。」
灰燼這時才發現葛溫德林已經來到自己面前,他們之間還有兩樣物品漂浮在空中,分別是深藍色的幽邃靈魂與薪王柴薪。
「這是!」灰燼直盯著眼前的兩樣物品。
「艾爾德利奇的靈魂與它的薪王柴薪。」葛溫德林的語氣有著淡淡的森冷。
「您要將這兩樣物品給我?」
「嗯,你需要嗎。」
「需要,真的感謝您。」
灰燼將艾爾德利奇的靈魂與柴薪收妥後,葛溫德林對著他問道:「你要繼續傳火是嗎。」
「是的,這不就是我甦醒的目的與使命。」灰燼毫不遲疑地回應他。
然而葛溫德林並未馬上回應他,而是隔了幾秒鐘的時間才小聲道:「使命……是嗎?」
灰燼雖然對他突然的發問與回應感到疑惑,但認為自己並未回答不妥也就沒繼續發話。
「在你離開前,我想再拜託你一件事情。」葛溫德林恢復到了他一開始溫和的語氣。
昔日虔敬、整潔的暗月座堂,自被葛溫德林用黑色樹枝狀的枝條封住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進入過。
今日葛溫德林將纏在座堂大門上的枝條移開並獨自進入座堂內,沙力萬全身被枝條綑綁著,枝條上的尖刺一根根地扎進他的身體中,時不時還能從他的皮膚表面看見微微蠕動的隆起點。
葛溫德林一個輕輕的抬手動作,沙力萬身體內的白蟲立即從被刺穿的傷口全數湧出,並沿著枝條鑽回牆壁的縫隙中。黑枝也在這時稍微鬆開沙力萬的身體,讓沙力萬不至於整個人癱倒在地面上。
「沙力萬。」葛溫德林語氣平淡地喊著沙力萬的名字。
沙力萬只是微微抬起頭撇了他一眼,又再度垂下頭。
「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哼……背叛?我從來就沒有真心信服過你們神族,何來就背叛。」沙力萬此時用他異常沙啞的聲音低笑道。
「你很討厭神族。」
「要不是你們,這世界會變得這麼腐敗不堪嗎?真正在撒謊欺騙世人的是你們神族,別說你不知道這一切醜陋的真相,不知道你們自己的所作所為。我這麼做不過就是想讓這一切回歸到它原有的秩序,因為這腐敗的世界需要被重整。」
語畢,沙力萬便一直盯著葛溫德林的臉,似乎是想從葛溫德林的臉上看出他們神族貪婪的欲望被挖出時羞憤的表情,然而他左等右等,葛溫德林的表情除了平淡還是平淡,甚至是一絲的不悅也沒有。
沒有看到預期中的表情,沙力萬繼續對著葛溫德林挑釁道:「你這是怎麼了?謊言被人戳破,被堵的啞口無言了是嗎?」
「你說的沒錯,神族確實一直在欺騙著世人,不管是初始之火,還是不死人的詛咒。為了繼續掌握這份榮光與權力,不惜欺騙、掠奪、犧牲其他種族也要維繫住這份光明,這崇高的光明,可是用多少的屍骸與鮮血才堆疊而成的,神族的話語確實包裹著一層又一層的謊言。」
「什麼!」沙力萬沒有想到葛溫德林會這麼直接大方承認他們神族卑劣的行徑。
「沙力萬,我曾經說過,你確實有手段有能力,如果你沒做出這一連串的事……我願意放棄黯影太陽的身份。」
沙力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情緒激動地大聲質問葛溫德林,「你!你是騙我的吧!這又是你們的神族謊言嗎!你……你怎麼可能放棄神族的光明。」
葛溫德林半垂下冠冕裡的眼簾,隱忍著內心裡的悲傷道:「神族的光明,一直不是我葛溫德林的光明。」
說完,他轉身往座堂大門方向移動,獨留還處在相當錯愕狀態的沙力萬。
站在門口處的灰燼也是相當震驚,葛溫德林與沙力萬的對話他從頭到尾都聽的一清二楚,神族的陰謀,不死人的詛咒,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即將迎面而來的葛溫德林。
葛溫德林倒也沒打算再跟灰燼正面交談的意思,他直接移動到灰燼身旁說了一串話後就離開了暗月座堂。
灰燼在原處驚訝且沉思半刻後,才將手放在自己的劍柄上,一步步走向座堂內的沙力萬。
「沙力萬就交給你了,傳火與不傳火,你自己選擇,現在你也自由了。」
葛溫德林離開座堂後來到了他常看望自己兄長的圓台,那裡沒變,還是那一座擁有純淨藍天的灰色山脈。
他就這樣望著山脈看了好一陣子,這次遠望山脈的他似乎不太一樣了,有什麼正在他內心裡改變。
「影。」他輕聲呼喚暗處中的那人。
「吾主。」影再次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葛溫德林斜後方。
「我和你之間的交易也即將要結束了吧。不,應該是早就要結束了。」葛溫德林沒有轉向他,而是繼續看著山脈說話。
片刻後,葛溫德林才傳過身,他將手伸向影的面前,手中有顆銀藍色圓球,圓球裡有種魔法正在球中央轉動,「去到那個地方,將此球打破便能解開那周圍的結界。」
影伸手接過他手中的圓球,「殿下。」
「這應該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去吧,王城內最後的騎士。」葛溫德林笑著跟影道別。
影望著他的笑容,他的這個笑容,自己曾經見過,那是在很久遠,很久遠的時候見過的笑容。
「德林殿下,就此別過,願您找到心之所向,保重。」
葛溫德林輕笑一聲,掛著嘴邊的笑容向他剛剛出現過的地方輕聲笑道:「我會的,妳也保重。」
接著他再次轉身遙望起遠處的山脈,只是這次他卻抬起自己的雙手將頭上耀眼的金色冠冕摘下。
「兄長,不知你最近過得如何,還是像往常那樣嗎?還是一直秉持著自己的本心嗎。我呢,不想再繼續欺騙著自己,也不想再逃避,你說的沒錯,那所謂的責任與使命根本就不是屬於我的。之後我想跟隨自己的本心成為真正的自己,這座王城我也守得夠久了,所以,這將會是我最後一次在這裡看你,我準備帶幽兒希卡一起離開亞諾爾隆德,去尋找屬於我們的歸處。兄長你要是也知道了,一定也會為我們感到歡喜吧。」
忽然一陣短暫的強風瞬間迎面而來,吹起他細軟的銀白長髮,而吹拂過他臉龐的溫風中,有股太陽溫暖和煦的味道。
他微微地瞇起雙眼,露出笑容,是溫柔的,明亮的,釋懷的。
「殿下!」一聲渾厚的男聲自他身後傳來。
銀騎士統領立即低頭蹲下,為自己差點撞見葛溫德林的真容感到冒失。
「利奧,你來了。」葛溫德林微側過身,看向自己身後垂頭蹲低的銀騎士。
「殿下,您這是!」利奧壓低著頭,不明白葛溫德林是怎麼了,為何摘下了頭上的冠冕。
「我這沒什麼,你先起來吧。」
利奧先是猶豫了一下才接著應諾起身面向葛溫德林,而葛溫德林在他起身後就轉了回去。
「利奧,我準備要離開亞諾爾隆德,離開這個這座王都了。」
「殿下!您這又是為何?」利奧驚聲說道。
「因為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因為想通了,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多麼的悲哀。利奧,不屬於我的我在怎麼緊抓也只會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而這樣的我,連自己都保不住了,怎麼再去守護珍惜的事物,這樣到頭來只會什麼都守不住。」
利奧雖然還是有些震驚,但看著這樣的葛溫德林,他有種似曾相似的熟悉感,葛溫德林手上的金冠在微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如陽光般那樣耀眼的金色光輝,金色的光線是那麼地令人迷戀,他好像……又看見了太陽,也似乎有些明白葛溫德林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那麼殿下打算何時離開。」利奧恢復了他銀騎士統領該有的沉穩,只是語氣中夾帶著幾分柔和。
「我打算為這場政變而英勇逝去的國民舉辦一場喪禮,喪禮結束後我就會帶著幽兒希卡一起離開。」葛溫德林轉身面向利奧。
「這樣……阿。」利奧難免有些些許的失落。
但身為固守王城的銀騎士是不准這樣失落的,他馬上振作起原本該有的堅毅,「殿下,我們銀騎士會誓死繼續守護亞諾爾隆德。」
「其實你們不必這樣的,這座王城已經……」
「殿下,就讓我們繼續守著吧。」
聽著利奧這樣的回應,葛溫德林也不再多說什麼,畢竟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殿下,如果……」利奧本想說些什麼,但發覺自己這麼做無疑就是在犯蠢,也就打斷那到口的言辭,「不,沒事。」
葛溫德林也只是笑而不答,像是知道了利奧原本想表達的意思。
他移動到利奧面前,將手上的冠冕交到了利奧的手中,「這些,就交由你了,還有……謝謝。」
說完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山脈後,才移動自己腿下的蛇足緩緩離開這個圓台。
告別了,兄長。
利奧雙手捧著那頂金色冠冕,望著葛溫德林漸漸消失的背影。
他轉頭望向遠處的山脈說道:「大殿下,德林殿下終於有了自己想追尋的目標,您這下也能完全放心了。」
一帶植物茂密生長的叢林處,天空被一顆顆高大的樹木枝葉分割成數塊參吃不齊的畫布,斑駁的光點零星散射了下來,清澈冰涼的河水緩緩地從中流過,只是在這綠植叢生的叢林裡卻有座白石建築,多條藤蔓攀爬在建築物表面向上生長。
身形高大的巨人,穿戴著他引以為傲的榮耀盔甲,坐在建築物旁雕刻著手上的木頭。
達!達!達!
三聲有規律的腳踏聲從他前方傳來。
巨人沒有做出其他反應,還是繼續專注他自己手上的木雕道:「我的答應還是一樣,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影以雙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勢站在他面前,他們這樣一問一答的對談模式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影總是毫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周圍,三聲規律的腳踏聲便是影通知他自己已經到來的訊息。
「戈夫,黯影太陽死了。」影還是用他一貫沉著冷靜的聲音對著巨人戈夫說道。
鷹眼戈夫,曾經立下數場赫赫戰功的獵龍騎士之一,他精準的箭射技法讓他奪下不少龍族的生命,但也因古龍們的殞落消逝,他外族的身份開始被神族認為是異族的存在,最後落得被關押在高塔中。
戈夫停下手上的動作,並在稍作一番停頓之後,用他被樹脂堵住的頭盔面向前方道:「德林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黯影太陽雖死了,但葛溫德林卻活了。」
「嗯?黯影太陽死了,葛溫德林活了?你的意思是德林殿下放棄了黯影太陽的身份!」
「嗯。」
「那等於……德林殿下放棄了自己神族的身份與神的稱號?」戈夫頗為驚訝地說道。
「沒錯。」
戈夫立即陷入了沉默,古老久遠的記憶重新回到了他的腦中,曾經也有那麼一位神明做出了與葛溫德林一樣相同的決定。想想神族也真是我行我素的一族,祂們曾經是那麼至高無上的存在,擁有強大的權力、力量、軍隊,而現在卻落得幾乎要滅族的狀態,唯一還擁有古老神祇王室血統與稱號的神明也消逝了。
「神族……也是可憐的存在呢。」戈夫不禁為那曾經存在過的強大一族感嘆道。
影望向戈夫,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確實是可憐的存在。」
「或許放棄神族身份對德林殿下來說才是好的,他這一路也是過的艱苦,那麼小的肩膀卻要背負那眾多的期望與罪責,甚至連我這個要被處死的將死之人他都要極力的保住。他的力量當時是那麼的薄弱,他究竟是怎麼撐過那些噬人骨血的神貴族才換得存在於世的我,而這裡是他為我新找的藏身地,就因為我曾經是那位大人獵龍時的夥伴,我的存在,是他惦念那位大人的方式之一吧,所以才會不惜我把放在這魔法陣之中,可我也甘之如飴得待在這。」
影拿出藏在身上的銀藍色圓球,「關於這附近的結界。」
他任有手上的圓球從自己手中掉落,圓球破裂,球中的魔法四散到周圍的叢林中,透明的魔法結界自下方往上蔓延瓦解消失。
感受到了不同風的變化,戈夫知道周圍的魔法結界已經被破除了。
「那麼你也要離開了嗎?」戈夫問向附近的影,畢竟他和這個總是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傢伙周旋了這麼多年了。
「嗯,我這次來除了告訴你德林殿下的消息與破除周圍的解結,另一個就是來跟你道別。」
「沒想到你這傢伙還會這麼認真跟我道別。」
「要的,畢竟當年我們沒辦法好好道別。」影平穩的語氣裡有股淡淡的哀傷。
「我們?我和你曾經共事過?」
「戈夫。」影摘下附在他臉上的黑瓷面具,用他真實不再隱藏的原聲面對昔日一同受過榮耀封號的戰友,「或許這個身份會讓你想起來我是誰。」
「基!基亞蘭!!真的是妳嗎!妳真的是基亞蘭!」戈夫情緒非常激動地叫喚著,因為那是過往一同征戰,一同殺敵時重要夥伴的聲音。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夥伴們昔日英勇的英姿,也忘不了他們被受於尊榮的封號,御賜騎士戒指時的風光場面,他們四騎士任何一位的聲音,他一直都記得。
「是我,戈夫。」熟悉且懷念的女聲再次從他前方傳來。
「妳還活著!原來妳還活著,真是太好了。」久別重逢的悸動感,原來是那麼的感動。
等到他稍微冷靜後,他才一一提出心中的疑問,「妳離開王城後去了哪裡?又怎麼會以暗影的身份留在德林殿下身邊?」
「自我知道他再也不能回來後,我也像是墜入了深淵一般,每日在痛苦與掙扎中度過。我離開王城,去尋找希夫,並和希夫一同守著他的墓,直到我也離去的那一天。我也以為我會這樣度過餘生,一直到那一天,彗星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他說德林殿下想見我,想和我談一談,我也接受了,那時德林殿下要和我做一筆交易,我考慮了很久,最後決定和德林殿下做這筆交易,德林殿下替基亞蘭偽造了一場死亡,讓世人都以為王的先鋒已經死了。這之後我便一直以暗影的身份留在德林殿下身邊,成為他暗地裡的那把利刃,而在許多年前我也完成了那筆交易,那時我已經打算離開了,但公主殿下卻找上了我。」
「王城裡還有其他公主?」在戈夫的記憶裡,亞諾爾隆德的兩位公主都已經離開了王城。
「是幽兒希卡公主,太陽王沒有公諸於世的幼女,也是德林殿下唯一同父母的胞妹。公主殿下不知為何也知道我真實的身份,直到,她以一個秘密跟我做了另一筆交易。」
「秘密?」
「是阿,一個令人非常匪夷所思的秘密。現在我也完成了與公主殿下之間的交易,我打算前往探索公主殿下說給我的秘密之地。」
「那麼……妳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戈夫感傷地話語透露出他的不捨。
基亞蘭也為這短暫的重逢感到難捨,「是的。」
「基亞蘭,妳還是一樣,是那麼的有目標的活著,妳一但決定的事總會拚了命的去完成。雖然曾經迷茫過,但還不是又下定決心要去完成某件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那個秘密之地也一定有妳非去不可的理由,雖然短暫,但我已經很知足了,起碼在這一刻我還能擁有與妳這樣對談的機會。」
「戈夫。」
「快去吧,去那裡尋找妳想找尋的答案。」
「嗯,那裡……或許能讓我找到新的希望。」基亞蘭望向叢林的某一處,那個方向的遠方有她即將要前往的灰色山脈。
在王城的門口處,四匹健壯的馬匹停步在城門口,馬鞍環扣固定在前兩匹馬背上,後兩匹則是背帶著物資。
班格魯與克拉麗思身披著斗篷,今日他們即將要離開伊魯席爾去往世界各處走訪尋藥。班格魯那時聽到克拉麗思想要和自己一同到處旅行時也是充滿訝異,他以為她會繼續留在王城內保護著她的主人,直到他知道葛溫德林也打算帶著幽兒希卡一起離開這個都城。
在他們準備離開前,他們已經在幽兒希卡上一刻醒來的時間和他們兄妹倆正式的道別過了。
他看著眼前的建築,一想到這個雄偉輝煌的王城也即將要失去它的主人,不禁也感到感嘆。
「班格魯先生,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我們能出發了。」克拉麗思將最後一樣物品放妥後走向班格魯。
班格魯收回自己的目光,面對走來的克拉麗思道:「那這就出發吧。」
他們翻身上了馬背,韁繩一拉,馬肚一夾,身下的馬便開始緩步往前走動。
克拉麗思望向王城,她的心情其實還有有些複雜,這座王城伴隨了她大部分的人生,許多回憶也都在這裡發生,如今要離開了她也是有著不捨,但最讓她不捨的還是她視如命的兩位大人。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雖有不捨,但終有各自的目標,更何況她也想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未來會如何她不確定,是否也還是這般令人感到難以喘息?還是能有另一番清新?沒人說得準。
「流星……不,是克拉麗思,我們下一個目的妳有打算先去哪個地方嗎?」同樣駕馬在她身旁的班格魯看著她說道。
「我並沒有特地想先去哪個地方,老實說,這座王都以外的世界我不是很瞭解,是好是壞難以篤定,但我還是想到處走走看看。」克拉麗思邊說邊摸向頭上的銀製髮飾。
班格魯看著那個精緻的髮飾,他記得她之前頭上並沒有帶著任何髮飾,「妳頭上的那個髮飾很漂亮,剛好很適合妳,可是妳以前怎麼都不戴呢?」
克拉麗思摸著髮飾,留露出溫柔的眼神,「這個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髮飾,我想帶著他一同到處走訪。」
「這樣阿。」
班格魯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驚叫道:「對了!既然我們之後都是要一起行動,妳的真名又實在是拗口,為了增進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就叫妳思思吧!如何?是不是很不錯。」
「我拒絕。」克拉麗思想都沒想直接回拒了班格魯。
「為什麼!思思叫起來廷好的。喔!還是妳喜歡小麗思這個稱呼。」班格魯挑了挑眉說道。
「……」克拉麗思皺著眉頭,看著前方不說話。
「給個回應嘛,德林老弟都不介意我這樣叫他了,妳也別介意這些。」
「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叫德林大人!」
「這沒什麼,你也趕快選一個吧,還是……妳其實兩個都想要呢,只是不好意思,哈哈哈……」
班格魯爽朗的笑聲就這麼暢揚在伊魯席爾的街道上。
五日後,伊魯席爾內舉辦的喪禮已經完全告了一段落,葛溫德林在剛初晨的時候就帶著全身被包裹著嚴實的幽兒希卡進入了馬車內,銀騎士們也已經悄然地守在王都的街道上,防止人們走上街道。
為了不再造成王都內的恐慌,主神消失的消息並沒有宣揚出去,只有王城內還在盡忠職守的銀騎士與部分奴僕才知道此事。
馬車行駛在伊魯席爾安靜的街道上,只是當馬車在經過環形水池後卻突然停駛在了出王都路徑的石橋中間,身披一身純白斗篷的葛溫德林從馬車內出來,清晨的幽光淡灑在優美精巧的建築上,空氣中還環繞著些許迷濛的晨霧,令這座幻影都城美的不可方物。
望著如此寧靜安詳的早晨,葛溫德林掛起唇邊的笑容,看來他真的能毫無牽掛的離開了。
「哥哥。」輕柔甜美的嗓音自馬車內傳了出來。
葛溫德林聽聞馬上進入了車廂內,車內的幽兒希卡剛從睡夢中醒來,她長睫下的美眸透露著剛睡醒的迷茫,在看見葛溫德林出現後她馬上露出如蜜果般甜絲絲的笑容。
葛溫德林瞬間也融化在這個笑容中,他先是上前在她左眼上印上一吻,接著將她整個人裹進自己斗篷內,她身上的清甜香味立即撲進他的鼻腔中。
在他懷裡的幽兒希卡摸著他斗篷的外邊,斗篷外是冷空氣中帶來的冰涼,她知道他們今日就要離開伊魯席爾,自己現在就處在離開的馬車內。
「哥哥,我們已經離開伊魯席爾了嗎?」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地。
「還沒,但已經在準備出去的路上。」葛溫德林用著他溫柔的聲線回應懷中的少女。
知道他們還未出王都,幽兒希卡便抓著葛溫德林的斗篷,看著他說道:「哥哥我想下車再看一看伊魯席爾。」
葛溫德林原是想拒絕幽兒希卡,但她那清澈無辜的雙眼卻透露著可望,他就怎麼也狠不下心說出拒絕的言辭,內心經過一番掙扎後他還是妥協了,「好吧。」
幽兒希卡高高興興地挪動自己的雙腿,作勢要馬上下地的樣子,葛溫德林立即緊扣住她的腰,害怕她就這麼跌落下去。幽兒希卡則是停頓了一下,接著將雙手環扣在葛溫德林的頸背上,臉上的笑容還是保持著一樣的甜度。
葛溫德林的臉上雖然掛著溫柔的淺笑,但他的心卻還是在狠狠地抽痛著,他重新裹緊幽兒希卡身上的斗篷,將她斗篷的下擺蓋在她的長裙上,不讓長裙下微微露出的左腳趾吹到冷風。
他抱著幽兒希卡下了馬車,馬車外的伊魯席爾還是保持著它真實又虛幻的美麗,銀白的天空也不斷在飄灑著細雪。
看著沉浸在伊魯席爾美景中的幽兒希卡,一絲愧疚與自卑感從葛溫德林心中升起,「幽兒。」
「怎麼了哥哥?」幽兒希卡將視線移到他臉上。
「我現在已經不是黯影太陽與暗月之神了,連我們下一個目的在哪我……」
白嫩的雙手「啪」的一聲輕貼在葛溫德林的雙頰上,中斷了他未說完的話。
隨後是幽兒希卡越來越靠近的小臉,她將自己的鼻子輕靠在他鼻子上,輕柔的語氣中有著安撫,有著害怕,「傻瓜,我愛的一直都是葛溫德林,才不是什麼黯影太陽與暗月之神。接下來不管是去哪裡我都要跟著你,就算是地獄,是深淵,我也要跟著,我不想在一個人等了。」
知道自己的瞎想嚇到了她,葛溫德林既是自責又是心疼,他將薄唇貼在她細嫩的臉頰上,「對不起幽兒,我不該這麼胡思亂想。我答應妳,不會再讓妳一個人等了,再也不會了。」
他鼻間呼出來的熱氣搔得幽兒希卡臉上熱熱癢癢的,使她忍不住笑出她清脆銀鈴般的笑聲。
見幽兒希卡被自己逗笑了,葛溫德林不禁也跟著她輕聲發笑。
幽兒,我和妳,之後再也不會分開了。
溫熱的唇貼上她柔嫩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吻,珍視她帶給他的甜美,希望,自由。
雲層後的月亮也終於顯露出它真實的圓,在雲霧悄悄分散的銀白天幕中高掛起它的圓滿。
— 全文完 —